第三十八章 无力
柳羽心头有些沉重。
庞县令一生的追求，就是用自己的能力，匡扶天下。
可他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时候，却赌上了自己的官场生涯和整条命！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如今陛下日渐老迈，朝堂之上群臣结党，边境战乱危急，兵部那些人不想着把卫所营的兵带去协助靖北王守城，反而用来镇压民愤！”
“呵呵……”
庞县令说着，抬眼看了柳羽一眼，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你可知我为何从得知你是秀才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跟你讲这些事情？”
柳羽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
“庞县令是想，若我有一天春闱中举，有机会登上朝堂，也能像你一样，做一个好官？”
“不错！”
庞县令点了点头。
却见柳羽面色凝重，沉默片刻，当即开口说道：
“在下这些年忙于生计，劳心劳力，那点学识已然付诸东流。”
“莫说春闱中举，便是再入乡试考场，能不能考上个秀才都是两说。”
“况且世道凋零，朝堂之上诡谲莫测，连庞县令这样心思缜密之人都只能以身证道，在下区区一介乡野，更是不敢涉足其中！”
“我只想守着家底，过好自己的日子，让庞县令错信了！”
庞县令闻言，瞬间脸色煞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连身形都晃了一晃。
柳羽见状，正要出手搀扶，就见庞县令摆了摆手，面色凝重地说道：
“若我有办法，让你畅通无阻进入朝堂，你可否改变主意？”
“什么办法？”
柳羽愣了一下，疑惑道。
庞县令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虑什么，脸上表情不断变幻，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
“楚姓，是国姓！”
柳羽闻言，脑海中瞬间如同一道惊雷劈过。
他想起楚敬修和楚灵汐那兄妹俩纯真的笑脸，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的修养。
再想到边境战乱，边城几度失守，大批难民南下避乱，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他们俩是靖北王的骨肉？”
见庞县令点头，柳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他先前说，如果自己能登上朝堂，那两个孩子的父亲也能给他一点助力。
这何止是一点助力。
“靖北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两人的年纪，说是兄弟，其实更像是父子。”
“陛下喜欢这个弟弟，远胜当今太子！而当年赐婚，也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若是陛下知道你善待他们两个，必然……”
没等庞县令把话说完，就见柳羽面色阴沉地摆了摆手。
“庞县令不必再说了！”
“莫说我无心朝堂，就算我真的想当官，也绝对不会把敬修和灵汐两兄妹当作自己登上朝堂的垫脚石！”
“他们两个在靖北王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我早已决定，就把他们当我亲生骨肉，抚养成人。”
“除非靖北王亲自上门，废了他那宠妾，否则，任何人也别想带他们走！”
庞县令面色一变。
以往柳羽和他说话时，不卑不亢，语气里尊重多过惧怕。
这还是柳羽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和语气。
“这……”
柳羽摆了摆手，阻止庞县令继续说下去。
“肥皂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卖，就不劳庞大人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拉自己的牛车。
“且慢，肥皂我可以帮你卖，三七分成，我拿三成，其中一成用于那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
庞县令说道：
“他日若是我事发，我会想办法通知家里，让人接手这桩生意，利润照旧！”
柳羽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冲着庞县令微微拱手，牵着牛车离去。
庞县令登上城楼，看着柳羽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他有些后悔。
若是早点知道柳羽是这样的人，只怕入朝为官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出来。
若非如此，他真想和柳羽做一个至交好友！
他颠倒半生，真正能被他看得上眼的，除了边境那个靖北王，只怕就只有柳羽一个人。
……
回到家时已经是黄昏了。
李玉娘正在厨房忙活，李婉儿则在帮忙用小炉灶熬煮肥皂。
陈平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木头雕刻模具。
楚灵汐在一旁看着，手里也拿了一小块木头，用一把小刻刀比比画画。
楚敬修则站在树下，费力拉扯着柳羽做的那个拉力器。
院子另一边，是里正找村里人起的一间房子，刚打了地桩。
听见牛车声音，几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李玉娘看到柳羽脸上带着疲惫，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粮袋。
“相公，你先进屋休息，饭马上就好。”
柳羽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屋，而是领着楚敬修走到树下。
“这东西不能这么练，来，我教你。”
“双手拉住绳子，腰腹用力绷紧，肩部发力，沙袋不能落地。”
楚敬修按照柳羽说的，才拉了没几下，脸就憋得通红。
柳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转身回了屋。
躺在床上那一刻，柳羽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一般。
人人都说穿越好。
可真正穿越之后，所见所行，都像是身处泥泞沼泽，抬起脚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更别说往前走。
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没有系统加持的普通人。
唯一的仰仗，不过是后世的见识，还有一身求生的本事。
可面对荒年乱世，那种无力感充斥着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涛涛大势冲垮，彻底陷入沼泽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这世道到底要把他蹉跎成什么样，折磨成什么样，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人。
就在这时，一阵细小的脚步声响起。
抬眼望去，就见楚灵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见到柳羽看着自己，楚灵汐露出一抹笑意，指着床边柳羽刚脱下的外套说道：
“两位姐姐累了一天，这衣服我来洗就行。”
柳羽哑然失笑，伸手说道：
“你过来。”
楚灵汐笑呵呵地走到柳羽身边。
“你小小一个人，怎么洗衣服。”
柳羽伸手拉了拉她细嫩的胳膊。
谁知刚把她胳膊拉起来，宽大衣袖下顿时露出那葱白般细嫩的手臂，手臂上几道鞭痕已然褪色，旁边还有早已愈合的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