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悬镜高堂,鬼魅显形
钱万里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毒辣。*零¢点?看·书. +首?发`
“那几个北佬,如今还在金陵城里,被顾炎之那帮酸儒牵制着。等风头过去,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知道,这江南,到底是谁的天下!”
“会长说的是!”
“到时候,定要让他们竖着来,横着回去!”
酒气与狂妄的言语,在暖阁中升腾,交织成一张用金钱与权力编织的,自以为固若交织成一张用金钱与权力编织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网。
无人留意到。
暖阁外,一株垂柳的阴影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片被夜色浸染的枯叶,静静地贴在墙角。
那影子听完了阁内所有的笑语,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同一时刻,金陵城外,废弃私牢。
空气里,血腥味与霉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人的鼻腔。
沈卓面无表情地站在铁柱前,看着已经彻底变成一滩烂泥的钱万三。
这个所谓的“兰亭墨斋”掌柜,在赵龙“温和”的询问下,早已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吐得干干净净。
可那又如何。
线,断了。
孙承恩死了,死得太快,太巧,就像一只被人为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落入了一片找不到踪迹的深渊。\x·q?i+s,h¢e*n¢.?c_o′m¢
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们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这只手,果断,狠辣,拥有让他们望尘莫及的情报网,与视四品大员性命如草芥的恐怖能量。
赵龙擦拭着他那柄狭长的绣春刀,刀锋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气馁,反而有一种属于猎人的,近乎残忍的兴奋。
“大人。”
赵龙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的质感。
“看来,咱们之前的法子,太慢了,也太温柔了。”
“对付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就不能跟他们讲道理,查案子。”
“得用刀。”
他抬起头,看向沈卓,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火焰。
“您指个方向,我带人去杀。”
“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自己把幕后的人供出来为止!”
沈卓沉默着。
他不是赵龙那样的武夫,他懂得权衡,懂得利弊。
滥杀,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起整个江南利益集团最疯狂的反扑,甚至会让陛下在朝堂之上,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如今,不杀,似乎也已经无路可走。
他们就像是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泥潭,越是挣扎,四周的淤泥就收得越紧。,w′b/s·z,.¢o*r/g_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锦衣卫,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小小的黑色竹筒。
“大人,京城密信。”
沈卓心中一动,接过竹筒,捏碎火漆。
竹筒里没有信纸。
只有一张用特殊药水浸泡过,薄如蝉翼的丝帛。
他将丝帛在烛火上轻轻一烤。
一行行细密如蚁的小字,与一幅幅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地图,缓缓浮现。
那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也不是什么朝堂指令。
那上面,只有一个个的名字,一个个的地址,一处处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宅院,甚至……是每一处宅院中,暗格、地窖、密室的精确位置。
情报的来源,只有三个字。
玄镜司。
沈卓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猛地抬起头,与赵龙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骇然。
陛下!
是陛下,在他们陷入绝境之时,亲手为他们,递上了一把刀!
一把由帝国最神秘、最恐怖的情报机构,淬炼了无数个日夜的,索命的刀!
这张丝帛上,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钱万里。
其后,是他的地址,是他那座瘦西湖畔宅院的详细地图。
地图的最后,用朱笔,标注出了一个名字。
“青龙会”。
其下,是一行冰冷的注解。
“扬州盐
商私蓄武装,豢养死士三百,盘踞漕运,杀人越货,为江南地下之王。”
沈卓缓缓卷起手中的丝帛,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肌肉在微微抽动。
他终于明白,陛下真正的意图。
“文伐”,是阳谋,是用来麻痹敌人,争取时间,占据大义的。
而他们,不是来查案的。
他们是来……抄家的。
沈卓看向赵龙,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与他这个文臣身份格格不入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赵指挥。”
“今夜,扬州,会有一场大雨。”
赵龙笑了。
他将擦拭干净的绣春刀,缓缓归鞘,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轻鸣。
“大人,您放心。”
“雨落下之前,我会把所有该死的人,都送去见阎王。”
“至于青龙会……”
他站起身,周身散发出的,是让整个牢房的温度都为之下降的,实质般的煞气。
“今夜之后,扬州,再无青龙会。”
子时,扬州城,落雨了。
冰冷的雨丝,如牛毛,如细针,密密地斜织着,将这座自古繁华的江南名城,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墨色之中。
雨声,是今夜唯一的声响。
它敲打着青石板路,敲打着屋檐瓦当,也敲打着瘦西和畔,孙府暖阁中,那些盐商巨头们微醺的神经。
酒过三巡,宴席已近尾声。
钱万里醉眼惺忪地起身,正要说几句场面话,送走这些满腹坏水的“同道”。
就在这时,一阵与雨声格格不入的,细微的破空声,陡然响起。
“噗!”
“噗!”
“噗!”
那是某种锋利的物事,刺破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被硬生生扼断在喉咙里的闷哼。
钱万里心中一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谁在外面?”
他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的阁门。
门口,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半张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之下,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中,亮得如同暗夜里捕食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