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一次试探
夜里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爱可菲的神经上反复刮擦。!q\d?h~b_s¢.!c?o,m\
她一夜未眠,天光微亮时,那哭声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般,戛然而止。
芙宁娜睡得极不安稳,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眉头紧锁,嘴里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
爱可菲为她掖好被角,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晨雾弥漫,将整座山庄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寂静之中。那座囚禁着孩子们的“花圃”,在雾气里只剩一个阴森的轮廓。
“小姐,该用早膳了。”
门外传来侍女平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早膳精致,却冰冷。
芙宁娜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地喝着一碗清粥,那双漂亮的异色蓝眸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疲惫与惊惶。
她刚放下碗,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恭敬的脚步声。
“庄主到——”
尖细的通传声划破了庭院的死寂。
芙宁娜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回碗里。
爱可菲迅速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垂下眼帘,变回了那尊沉默的、名为“晚云”的石像。
院门被推开。
赵无心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儒衫,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挂着那抹悲天悯人的、佛陀般的微笑。`p-i?n?g′f/a`n+w`x`w_.!c+o`m*
他的身后,跟着朱管事和一众仆役,但那些人都远远地停在了院门口,不敢踏入半步。
他像是来探望一位邻家小妹的儒雅长者,身上没有半分属于主人的压迫感。
“淑妤小姐,昨夜歇息得可好?”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像春风拂过琴弦,能轻易卸下人的所有防备。
芙宁娜抓着爱可菲的衣角,从她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有劳……有劳先生挂念。”
赵无心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怜惜。
“看小姐的气色,似乎还是不大好。”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姿态闲适地拿起桌上的一卷诗集。
“我听朱管事说,小姐对枫丹的诗歌与戏剧,见解独到。”
他翻开一页,声音温和地念道:“‘当泪水凝成水晶,悲伤便化作永恒的歌’。这是枫丹剧作家勒菲弗的诗句,我很喜欢。”
他抬起头,看向芙宁娜,像一位真正的师长在考校学生。
“不知淑妤小姐,如何看这句诗?”
芙宁娜的指尖冰凉。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裹着蜜糖的石头。
答得浅了,不符合她“贵族才女”的人设。
答得深了,又会暴露太多不该有的东西。±o?白]马??书%¨院_;t \&?已?发?)?布>最?新`章·(节|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她感觉到,身前那座“石像”的肩膀,极其微小地,向左侧倾斜了一分。
那是她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示弱。
芙宁娜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与诗句相符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家父在世时,也最爱这句诗。”
她没有去解读诗句,而是将问题,引向了自己最完美的“剧本”。
“他说,真正的艺术,都源于无法承受的痛苦。”
她低下头,用那方磨损的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
“可我……我现在,只觉得痛苦,却再也……看不懂艺术了。”
这番回答,堪称绝妙。
它既回避了问题的锋芒,又将自己的悲惨身世,与那句诗再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加深了人设的真实性。
赵无心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他合上诗集,站起身,缓缓向她们走来。
“逝者己矣,生者如斯。”他的声音充满了慈悲,“小姐不必过于伤怀。”
他走得很近,近到芙宁娜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檀香。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玉佩。
通体温润,色泽是上等的羊脂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安神符文。
款式与那些孩子佩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玉质
更好,雕工也更精细。
“淑妤小姐一路辛苦,又逢大悲,精神想必受损。”
赵无心托着那枚玉佩,温和地递到芙宁娜面前。
“此玉佩有静心凝神之效,是我寻访高人,特意为你求来的。便赠予你吧。”
芙宁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能感觉到,那枚玉佩上散发出的,是一股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极致的压抑与冰冷。
真实的恐惧,像藤蔓般爬上她的脊背。
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表情的瞬间,她看到,爱可菲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冷静。
芙宁娜瞬间将那份真实的恐惧,转化成了属于“淑妤”的、病弱的惊惶。
她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都躲进了爱可菲的怀里,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多……多谢先生好意。”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的落叶。
“只是……只是我自幼体寒,畏惧玉石的凉气……”
她抬起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眼中含着泪,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戴了……反而会……会心悸……喘不过气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它完美地利用了她“体弱多病”的人设,将拒绝变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生理反应。
赵无心脸上的笑意,停顿了一瞬。
那双总是盛着悲悯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像墨汁滴入清水,沉了下去,又很快被那温和的笑意重新搅匀。
“是吗?”他收回了玉佩,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变化,“倒是我疏忽了。”
他看着那个蜷缩在侍女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女,脸上的关切更甚。
“既如此,那小姐便更要好生休养。”
他没有再强求,只是又温言嘱咐了几句,便带着那抹悲天悯人的微笑,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芙宁娜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后背却早己被冷汗浸湿。
第一次正面交锋,有惊无险。
但她们都清楚,自己己经被这条盘踞在巢穴里的毒蛇,死死地盯上了。
当天深夜,那被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再次如约而至。
比昨夜,更加清晰,也更加……凄厉。
爱可菲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
她必须主动出击。
而厨房,将是她反击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战场。
她转过身,看着己经熟睡的芙宁娜,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别怕。”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明天,我就给你做,最好吃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