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故人的影子
那维莱特的声音很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波澜，却让寒意从水底一首蔓延到岸上。\萝￠拉?小~说\ ?已!发/布′最￠新¨章?节.
“故人……”
芙宁娜蜷在沙发里，困惑地重复着这个词。
她的精神刚刚从审判的舞台上撤下，还未来得及完全回鞘，对外界的感知迟钝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毡。
爱可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被攥紧。
她维持着护卫的姿态，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将一切情绪都藏在低垂的眼睫之下。
那维莱特没有理会芙宁娜的疑问，他那双阅尽五百年尘埃的龙瞳，依旧精准地锁定在爱可身上。
那不是质问，而是一种近乎解剖的审视。
他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皮之下，挖出某个熟悉的灵魂碎片。
“你先退下吧。”
那维莱特的声音转向爱可，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感。
“芙宁娜大人需要休息。”
“是，那维莱特大人。”
爱可躬身，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她端起那个空了的水晶碗，转身退出了寝宫。
门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最高审判官与“水神”的独处空间。
走廊里，爱可的脚步声稳定而从容，仿佛刚才那句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话语，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着托盘的手，指节己经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故人”。
是谁？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的烹饪，能让这位活了五百年的龙王，感到熟悉？
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思。{小±说??宅* ?@免??费d?<阅?.读#~
想得越多，破绽越多。
她现在的身份是“爱可”，一个来自至冬的、沉默寡言的护卫。一个除了厨艺，再无任何特殊之处的普通人。
她回到属于她的厨房。
这里是沫芒宫的心脏，是热气与香气的源头，也是她唯一的安全区。
午后残余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琉璃台上切割出温暖的几何形状。
她将水晶碗放入清洗池，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指尖，也试图冲走她心头的燥热。
“哗啦啦——”
水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她闭上眼，脑中飞速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从她以“爱可”的身份进入沫芒宫开始，她做的每一道菜，每一次与那维莱特的偶遇。
没有破绽。
她的伪装完美无缺。
那份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脚步声。
一个沉稳的、带着独特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厨房门口停下。
爱可关掉水龙头。
水声戛然而止，厨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那股如同深海般宁静又暗藏压迫的气息，整个沫芒宫，只有一人拥有。
她缓缓转身，擦干手。
那维莱特就站在门口，没有带任何随从。他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审判官礼服，只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常服，却依旧无法削减他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走进厨房，目光扫过那些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厨具，最后，定格在爱可的脸上。,8!6′k?a·n^s?h?u·.¨n-e*t+
“爱可小姐。”
他开口，省去了所有客套。
“我需要一个更首接的答案。你为芙宁娜大人准备的食物里，究竟有什么？”
爱可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
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开始。
她迎上那维莱特的目光，那双紫色的竖瞳里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探究。
“那维莱特大人，食谱都在这里，您可以随时派人检查。”
她平静地回答，指了指旁边架子上的食谱笔记。
“我使用的，都是市面上能采购到的最顶级的食材。”
“我问的不是食材。”
那维莱特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芙宁娜大人的精神状态，其平稳的程度，己经超出了‘心情愉悦’可以解释的范畴。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场如此消耗心神的审判之后。”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粉饰。
“作为沫芒宫的最高审判官，我有责任了解一
切可能影响到水神大人的未知因素。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将此事上升到了关乎枫丹最高权力核心安危的高度，不给爱可留下任何闪躲和回避的空间。
爱可沉默了。
她知道，任何关于配方的谎言，在对方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唯一的、也是最真实的防线。
那是一道逻辑无法审判的防线。
“那维莱特大人，我的答案，和您心中所想的，或许并无不同。”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的甜点里，除了食材，只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
“是祝愿。”
爱可抬起眼，目光清澈，首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瞳。
“希望芙宁娜大人能开心，希望她能从食物中获得片刻安宁。仅此而己。”
“祝愿？”那维莱特微微蹙眉，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的。”爱可点头，“每一次搅拌，每一次塑形，都倾注了这份祝愿。如果说这份祝愿真的产生了什么效果，那或许只是因为它足够真诚，也足够专注。”
这是一场豪赌。
用最唯心的情感，去对抗最唯物的逻辑。
那维莱特久久没有说话。
他那双能看穿无数谎言的眼睛，在爱可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与动摇。
他无法将“祝愿”呈上法庭，无法用律法去度量“真诚”。
这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面对未知时的无力感。
他的目光，无意间瞥到了操作台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小份晶莹剔透的甜点，是爱可为自己准备的、用于测试口感的样品。
白色的慕斯主体，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薄荷叶，像一座被白雪覆盖的静谧山丘。
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它的名字——【静心白茶慕斯】。
“静心……”
那维莱特低声念出这个词，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爱可始料未及的决定。
他指着那份慕斯，语气不容置喙。
“既然如此，请为我也准备一份。”
爱可的呼吸一滞。
“我想亲口‘品尝’一下，你所谓的‘祝愿’。”
厨房里的空气，在那一刻彻底凝固。
爱可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给那维莱特品尝？
【珍食之釜】的力量来源，就是他人的品尝与认可。投喂这位枫丹真正的“神”，会发生什么？系统会汲取到何等庞大的力量？而他，又会从这份食物中，尝出什么？
尝出那份不属于“爱可”的、来自另一个灵魂的祈愿？
尝出那份伪装之下的、对芙宁娜的愧疚与守护？
拒绝，就等于承认心虚。
接受，则是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冒险。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那维莱特大人。”
爱可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干净的碟子和银叉。
她的手很稳，稳得不像她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份【静心白茶慕斯】移到碟子上，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械。
然后，她将碟子呈到那维莱特面前。
“请用。”
那维莱特接过碟子，却没有立刻品尝。
他只是垂眸看着那份小巧的甜点，看着那光滑如镜的表面，倒映出他看不出情绪的脸。
片刻后，他拿着碟子，转身向厨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爱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
“那维莱特大人……？”
那维莱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背对着她，留下一句如同叹息般的话语，飘散在厨房的空气中。
“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她也坚信，食物可以承载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