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温柔夜话
之后的小半个月，雪绯夜便真的在篱落为他准备的那处藤蔓平台上静坐调息，巩固神魂，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冰寒气息，与秘境充沛的生命灵气形成微妙平衡。
他话依旧很少，只有面对篱落时，眼底的冰冷才会化作温柔。
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闭目修炼。
但他这个人的存在，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篱落则和伙伴们继续之前的修炼计划，时而切磋，时而各自感悟，时而听迷毂母树絮絮叨叨地讲着秘境里的八卦消息。
篱落偶尔会看向雪绯夜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圆融内敛，那丝与她同源的霜雪之力也在悄然壮大，并与她气海中的灵丹产生着极其微弱却无法割断的共鸣。
这种联系以前让她疑惑，如今却只剩心安。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迷毂树叶沙沙作响。
篱落从浅层调息中醒来，下意识地望向雪绯夜的方向，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在夜色中依然清亮冰蓝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已凝视了许久。
银发在微弱的苔光下流淌着清辉，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篱落心头莫名一跳，率先移开视线，语气如常地问道：“怎么了？是修炼出了什么问题？”
雪绯夜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没有。”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微哑，“只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是关于我的？”
“嗯。”
“你.....想起了什么？”对于过去，篱落还是有些排斥去回忆。
“落宝，车祸后......那时候那么痛苦，为什么却从没想过放弃？”
雪绯夜声音里带着心疼，心疼眼前这人的坚强，也心疼她把自己关在了小小的心房里，不愿走出来。
“.......”
篱落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她抬眸看向雪绯夜。
夜色温柔，苔光朦胧，为他冰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微光。
那双总是盛着霜雪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翻涌的情绪深沉得让她心口泛起点点酸意。
突然就委屈得想要落泪。
在他面前，她的脆弱自己总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仿佛本能一般。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身下的藤蔓叶片，那触感微凉而充满生机。
“放弃......”她轻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随即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个很浅的、近乎无奈的弧度，“没想过。真的，一次都没有。”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那些被深埋的、带着晦暗色彩的过往，似乎因为询问的人是他，而有了诉说的可能。
“那时候......确实很痛，心脏像被彻底碾碎又重新胡乱拼凑起来，梦里都是火，滔天的火，还有爸爸妈妈的呼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满身的血。那时候，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是.....”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他，望向迷毂母树那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柔和光点的枝叶，仿佛能从那里汲取力量，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所有我爱的、爱我的亲人最后对我说的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
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努力活着，开心快乐的活着。
如果我放弃了，那世上就再也没人会记得他们了，我不想他们存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雪绯夜脸上，冰蓝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专注得令人心颤。
“雪绯夜，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落宝，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雪绯夜眼里噙满深情。
篱落垂下眼睫，语气很轻很轻，“哪怕我永远都不懂爱，无法爱上你们任何一个人？”
雪绯夜的目光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上停留片刻，那一汪冰蓝中仿佛有冰雪悄然融化，流淌出温润而包容的涓流。
夜风拂过，带来迷毂树叶低沉的沙沙声，仿佛古老而温柔的叹息。
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缓缓伸出手。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微微一顿，最终却只是轻轻拂过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落宝，”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坚定不移的重量，“我所说的‘一直在’，并非一场需要你用‘爱’来交换的守护。那不是交易。”
他收回手，目光望向秘境深邃的夜空，那里有点点苔光与枝叶间漏下的微芒交织，如同散落的星辰。
“我守护你，是因为你就是你。是因为看到你痛苦挣扎却依旧选择前行时，我这里，”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是因为你的坚韧，你的脆弱，都让我无法抑制地心疼，想要守护。
就算你一直不去尝试爱，那也没关系。我们落宝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而且，这世上的爱并非只有一种模样。不是只有炽热如火、宣之于口才叫爱。”
雪绯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了悟。
“落宝，寂静的陪伴是爱，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爱，看你安然入睡后的心安是爱，.....尊重你所有的害怕与迟疑，不安与脆弱，亦是爱。”
他重新看向她，眼底的深情如静水深流，无波无澜，却深邃得足以将人包裹。
“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任何负担。你无需去‘懂’，更无需强迫自己去‘爱’。
你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快乐地、自由地活着。
记住你想记住的，守护你想守护的。
而我，”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清冷的冰蓝眼眸中只盛着她一人的身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温柔，
“会在你回首便能看见的地方。
无论你需要的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一个可以倾诉委屈的故人，抑或仅仅只是一个放心依赖、放肆脆弱的.....朋友，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
篱落怔怔地望着他，心口那点酸意逐渐弥漫开来，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浸润着那些曾被冰封的角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见他眼中那份坚定不移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温柔。
迷毂母树的枝叶再次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寂静深夜里的誓言，温柔地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安然的微光之中。
夜还很长，而有些陪伴，早已超越了言语的定义，无声地扎根于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