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黄月英攥着块浸了油的布。

——鲁直说这布不导电,碰着线圈也没事,她深吸口气,猛地合上电闸。

“咔嗒”一声脆响,像掰断了细木。

远处长安街的方向,“唰”地一串儿亮了。

是锦线电灯,一盏接一盏,像把星星串在街檐上,从坊口一直亮到鼓楼,连石板路上的砖缝都看得清,没一点暗。

王老实捧着茶盏站在坊外。

刚从钟楼工地送完木料,正歇脚,茶盏里的茶还冒着热气,飘着茶香。

他瞅着那串亮,眼睛瞪得溜圆,手一抖,茶盏“哐当”掉在青石板上,碎成三瓣。

茶水溅了满裤脚,凉得他一哆嗦,却顾不上擦,蹲下去捡碎片时,声音都发颤:“天爷!这是啥灯?这么亮!”

“这灯比灯笼亮百倍,”他扒着坊门的木栏,鼻尖都快贴上去,呼吸都变急了,“还不费油!灯笼点一宿,灯芯都烧短了,这灯咋一点烟都没有?”

他扭头往坊里瞅,脖子伸得像鹅,想看清里面的机子:“俺家那盏油灯,一宿得耗半盏油,亮得还跟萤火虫似的,写个字都得凑着灯。这灯……烧啥?”

鲁直扛着根钢钎从旁边过。

是刚从钟楼捎回来的,说给能源坊当撬棍用,钢钎碰着墙根“当”地响,震得墙皮掉了点灰。

他看见王老实蹲在地上捡碎片,笑着抬脚轻轻踹了踹他的屁股,力道很轻:“老实在这儿瞅啥呢?茶盏都摔了,不心疼?”

“烧煤!”他嗓门亮,像敲钟,“跟驰道的机车一个样,吃煤,不吃粮,省心!”

他放下钢钎,往坊里指了指,钢钎立在地上,晃了晃:“这机吃煤,一宿才耗俩煤球,比你家油灯省一半,还亮十倍,划算不?”

王老实捡碎片的手停了。

眼睛瞪得更大,嘴都合不上:“俩煤球?俺家灶膛烧顿饭都得仨!这机咋这么省?莫不是有啥诀窍?”

“人家这是巧劲,”鲁直拍了拍发电机的外壳,掌心震得发麻,“跟钟楼的钢吊车似的,看着笨,实则省劲。前儿往钟楼运钢件,吊车一顿饭的功夫顶十个人干一天,你说省不省?这发电机也一样,用的是巧劲,煤没白烧。”

锦煤工坊里。

桑小娥正扯着嗓子喊号子,声音盖过蒸汽挖掘机的轰鸣,震得人耳朵发疼:“左点!再深半尺!别碰着旁边的钢支架,砸坏了还得修!”

铲斗“哐当”砸进煤堆,黑灰溅了满脸,她抹了把,反倒糊了个花脸,像唱大戏的。

“这锦钢铲斗,”她冲旁边的骆越喊,得凑到他耳边才听得清,“一铲顶二十人挖,昨儿鲁直来看,说‘这效率,赶得上驰道运煤的车,一车能装五十斗,够发电机烧好几天’。”

骆越蹲在矿道边。

摸着锦钢支架,支架的钢纹像老树根盘在岩壁上,指腹蹭过纹路,糙得硌手,他敲了敲支架,“咚”的一声闷响,回音在矿道里荡了荡,慢慢散了。

“这架跟我们越人挖铜矿的‘撑木’一个理,都是撑着顶,怕塌了。”他抬头对桑小娥说,声音里带着叹,“却更牢!俺们那撑木,潮乎乎的半年就得烂,虫还蛀,总得换,麻烦得很。”

“黄月英说这钢架,”他摸了摸支架的接口,焊得严实,没一点缝,“能用十年,顶俺们换二十回撑木,省了多少功夫。”

他指着支架间的溜煤槽。

煤块“咕噜咕噜”往下滚,掉进滑出去了,不用人背,省劲。”

“以前俺爹挖铜,”他叹口气,眼神暗了点,“背一篓矿石得歇三回,腰都驼了,年纪不大就直不起背。现在这机,一斗就装五篓,比背夫快十倍,再也不用遭那罪。”

电力分配坊前。

秀儿正蹲在变压器旁,螺丝刀拧着接线柱,火花“噼啪”溅在她手背上,她像没觉着,只顾着看线头,眉头皱着。

“小石头,递我块抹布,”她头也不抬,声音透着专注,没工夫分心,“这线头沾了灰,导电不稳,灯容易闪,跟钟楼施工时的灯笼似的,晃得人眼晕,锯东西都没准头。”

王小石头举着块粗麻布跑过来。

裤脚沾着泥——刚从河边摸鱼回来,裤腿还湿着,听见秀儿喊就跑来了,麻布还攥得皱巴巴的。

他把抹布递过去,眼睛却盯着变压锦箱上的纹路,手指忍不住碰了碰,凉丝丝的,还带着点滑:“秀儿姐,这纹跟我家锦钢犁的散热槽一样!都是一道道的,看着就凉快。”

“就是照着犁做的,”秀儿笑着拧紧螺丝,螺丝刀“咔嗒”一声到位,没一点松,“鲁直说,‘钢骨的东西都得有槽散热,不管是犁地的犁,还是变电的机,热了就容易坏,跟人热了会中暑一个理’。”

她从工具箱里翻出张电路图。

上面画着小人踮脚接线,憨态可掬,线画得歪歪扭扭,却清楚,每段线都标了字:“你看这图,电流走的道儿跟咱驰道的铁轨似的,分岔都标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她指着图上的线,语气轻了点:“就像马车走铁轨,不会跑偏,安全得很,电也不会乱走,不会电着人。”

边防电力站里。

王虎正摇发电机的把手,胳膊甩得生风,脸都憋红了,齿轮“咔嗒咔嗒”咬着转,机身上的指针慢悠悠往上爬,跟蜗牛似的,慢得让人着急。

“赵队长从钟楼回来就念叨,”他喘着气笑,额上的汗滴在把手的纹路里,晕开一小片湿,“‘那边的灯亮得能照见针眼,咱边关也得有——夜里站岗,火把风一吹就灭,太费劲,哨兵冻得直搓手,还看不清东西’。”

他猛地按下探照灯开关。

“唰”的一声,光柱刺破暮色,像把利剑,远处的岗哨、石堆看得清清楚楚,连哨兵腰间的水壶都闪着光,壶绳在风里飘,晃来晃去。

“你看这灯,”王虎用袖子擦了把汗,指着光柱扫过的地方,语气里带着得意,“一照能扫半里地,风刮雨浇都不怕,比火把强百倍。”

“哨兵小李说,”他学着小李挺挺胸的样子,嗓门也提了点,“‘比白天还亮堂,走路不用摸黑踩坑,鞋都省了,不用总补鞋底’,说得大伙都笑了。”

他拍着旁边的储能罐。

罐体的钢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上了层釉,敲上去“当当”响:“这罐能存电,白天发的电存着,夜里用——就像驰道的货车存粮,啥时用啥时取,方便得很,不用慌慌张张的。”

暮色漫过能源坊时。

发电机的蜂鸣声渐渐轻了,像累了的牲口喘着气,节奏慢下来,钢壳摸上去还带着温,不烫,却暖乎乎的,像晒过太阳的石头。

刘妧把发电机模型摆在“能源革新诏”上。

模型不大,却做得细,齿轮的纹路都刻出来了,转一下还会“咔嗒”响,跟真的一样。

她指尖碰了碰模型的齿轮,朱砂印泥蹭在齿纹上,红黑相间,像刚上过油,看着精神:“你看这电,从煤矿的铲斗,到发电机的线圈,再到家家户户的灯,一环扣一环,没断过。”

她笑了笑,眼里映着远处的灯光,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连着的都是钢骨,跟驰道的铁轨似的,一环扣一环——钟楼要灯,边关要亮,这电啊,都能送到,不耽误。”

陈阿娇展开能源锦图。

图是黄月英画的,用的是煤矿的黑灰调的墨,线画得匀,没一点歪:“这图画了万幅,发各郡县去。张货郎来看了,扒着图边说‘有这灯,我夜里也能赶车,货能卖到更远的地方,跟驰道通了似的方便,不用等天亮,省了不少功夫’。”

卫子夫捧着《能源册》进来。

册页边角沾着点煤渣,是鲁直刚才看册子时蹭上的,她用指尖轻轻拂了拂,没拂掉:“今日长安街的灯全亮了,街坊都出来看,说‘以后夜里不用摸黑了,走夜路也踏实’。”

她翻着册页,声音里带着笑,纸页“沙沙”响:“李大叔带着孙子在灯下数蚂蚁,孙子捏着蚂蚁腿说‘爷爷,蚂蚁腿上的毛都看清了,比月亮底下清楚十倍’,说得李大叔直乐。”

她翻到边关页,红笔写得清楚:“探照灯试装三盏,哨兵称‘夜间值守效率增三成,不用总盯着火把,能多留意周围动静’。”

“哨兵们还画了幅画,”卫子夫指着册页上的简笔画,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探照灯,照着个岗哨,岗哨还举着枪,“旁边写着‘钢骨亮,心里亮’,字是用炭笔写的,还有点抖,却看得出来用心了。”

王虎从边关回来。

军靴上还沾着发电机的油污,黑糊糊的,裤脚卷着,露出沾着泥的脚踝——是刚才在电力站旁边的泥地里摔了一跤,还没来得及擦。

“陛下,那探照灯是真管用!”他往坊里走,声音透着兴奋,脚步都快了点,“昨儿起大雾,啥都看不清,灯一照,三里地外的羊群都看得清,连羊耳朵上的红绳标记都没差,没丢一只羊。”

“赵队长说,”他学着赵队长叉腰的样子,语气也严肃了点,“‘这电比粮草还金贵,有了它,夜里跟白天一个样,啥动静都瞒不过,咱守边关也更有底气了’。”

他想起啥,又笑,露出两排白牙,眼里亮起来:“哨兵们还说,‘等这电通到营房,咱也能像长安那样,夜里看书不用点油灯,字都能看清了,不用瞎摸,也能学学文化,当个有学问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