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刘妧撩着竹帘踏入庐江“科技蒙学”。
书声混着孩童的笑闹从窗缝钻出来,拂在脸上软乎乎的。
她站在廊下停了停,侧耳听里头念“斗柄指东”,才转头对身后的陈阿娇道:“昨儿卫子夫跟我说,这学堂的农童,如今都能指着星图说节气了。”
陈阿娇刚跨进门槛。
靴底蹭过青石板,发出轻响。
她抬眼就见黄月英蹲在廊下擦铜包铁球,指尖沾着灰,蹭得铜皮上一道印子。
黄月英嘴里还念叨:“这帮小子,天天围着摸,刚擦干净又脏了,铜皮都快磨出包浆。”
听见脚步声,黄月英抬头,手里的布巾还搭在铁球上:“陛下、太后来得巧。”
“前儿孩子们总缠着要‘看地球的模样’,教具室的门都快被挤破,有个小子还差点把铁球抱走。”
“先生!我没有!”
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王小石头冲出来,眼镜滑到鼻尖,他抬手扒拉了一下,鼻尖几乎贴在铁球上。
小手指着球上的红线,声音脆生生的:“先生,这赤道线跟我家犁地的垄沟一样直!”
“俺爹犁地要是歪了,俺娘还骂他呢。”
他歪着头,手指在球上划了道弧,突然抬头,眼镜又滑下来:“您说地球是圆的,那站在对面的人,咋不掉下去?”
“俺上次站在井边往下看,腿都软了。”
黄月英放下布巾,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软乎乎的:“你踩田埂的时候,掉下去过吗?”
“田埂也是弯的,你不也站得稳?”
见王小石头摇头,她又拍了拍铁球:“人站在地球上,就跟你站在田埂上一样,脚下有劲儿拽着呢。”
“先生!自动翻书机又卡住了!”
里头传来孩童的喊声,带着点急。
黄月英无奈地笑,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这机巧劲儿足,就是孩子们总把旋钮拧到底。”
“前儿刚修过一次,又卡了。”
刘妧跟着黄月英往纸工坊走,刚拐过廊角。
就听见蒸汽“嘶嘶”的声儿,混着纸页摩擦的沙沙响。
秀儿正蹲在印刷机旁,额前碎发被蒸汽拂得飘起来。
她手里捏着张刚印好的纸,还带着热乎气:“陛下您瞧,这《科技启蒙》印得真快,一个时辰能出五十本。”
秀儿把纸递过来,指尖没碰着字迹,怕蹭花了:“以前阿月娘手抄,手腕子肿得像发面馒头,一天才抄两本。”
“字还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墨晕了,认不清。”
她往机器里塞纸,纸页“沙沙”滑进去。
机器“咔嗒”响了一声:“现在这机印的,插图比绣娘描花样还细——您看这铁犁的刃纹,连磨损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阿月爹说,跟他家那犁一模一样。”
“陛下!您看这个!”
阿月举着张书页跑过来,跑得太急,鞋尖蹭了下门槛,差点摔着。
她把纸捧到刘妧面前,纸角卷了点边:“我爹昨儿捧着这页看了半宿,说比他画的犁谱还真。”
“非要我再印一张贴在墙上,说下次修犁就照着这图来,省得记混了。”
她伸手摸了摸纸上的犁刃印,指尖轻轻蹭了蹭:“比手绘的清楚十倍,连哪儿该磨、磨多厚都标着呢。”
“俺爹说再也不用凭感觉磨了。”
自动裁纸机“咔嗒”咬着纸,铁刀刃切过纸边,声音脆生生的。
秀儿捡了张裁好的纸,指尖划过边缘,没一点毛糙:“以前学徒用刀裁,总歪歪扭扭,有的纸裁短了。”
“装订时页脚对不齐,看着就闹心。”
“现在这机,比绣娘剪布还准。”
她想起什么,笑了:“张婆来领书时还说,‘这纸裁得比我纳的鞋底还齐整,针脚都没这么直’。”
“非要多要两张,说给孙儿叠纸船。”
机械教具室里,金属碰撞声“叮叮”响得热闹。
还混着鲁直的咳嗽声。
鲁直正往铜包铁的浑天仪上装齿轮,手里的扳手转了半圈。
“咔嗒”一声卡紧。
徒弟蹲在旁边,举着个小齿轮,额头上的汗滴在铁台面上。
“啪嗒”一声,晕开一小片湿痕:“师父,这齿轮磨的时候得盯着火候吧?”
“前儿我磨坏一个,您还骂我来着,说我磨太尖,转起来卡得咯吱响。”
鲁直擦了擦汗,指腹蹭过齿轮的齿纹,糙得硌手:“差半分火候就卡壳,前儿废了三个才成。”
“这齿轮转一圈,正好合着日月走的度数,差一点都不行——你看这齿,得磨得匀匀的。”
“不然转起来不光响,还磨得快。”
王小石头踮着脚,小手搭在浑天仪的控制轮上,使劲一转。
铁环“哗啦”转起来,带起点风。
天窗的日光透过环缝,在地上投出星图,像撒了把银豆子。
他跳着指地面,鞋底子跺得地面“咚咚”响,眼镜又滑下来:“是北斗星!”
“跟先生讲的‘斗柄指东,天下皆春’一模一样!”
“俺爹说,以前看星星辨节气,总怕错了,现在看着图,就不怕了。”
他又转了转轮子,铁环“咔嗒”卡了下,才接着转,眼里亮得很:“您看您看,斗柄转南边去了——这是‘天下皆夏’!”
“到时候就能吃西瓜了!”
鲁直翻着纸说明书,上面画着小人转轮子,配着简单的字,笔画粗粗的:“这图连张婆都能看懂。”
“她昨儿来瞧孙儿,站在旁边看了半天,说‘原来星星是这么走的,比听戏文里的“牛郎织女”明白多了’。”
“还问我能不能给她画一张,贴在墙上看。”
边防通讯站里,风卷着沙粒打在铁墙上。
“噼啪”响得人耳朵发疼。
王虎举着铁望远镜,镜筒凉丝丝的,贴在眼窝上。
他慢慢调着轮盘,眉头皱着,突然舒展开:“陛下!太后!这镜嵌了夜视片,黑天看东西跟白日似的。”
“盯久了眼也不酸,比以前眯着眼看强多了。”
他猛地转身,望远镜碰着铁桌“当”地响,他赶紧扶了扶:“前儿夜里,就是它瞅见匈奴在河边饮马,比哨兵眼尖十倍。”
“等他们察觉,咱们的巡逻队早就到了,连马毛都没让他们牵走一根,还缴获了两匹小马驹。”
电报机“嗒嗒”响得急。
纸卷“簌簌”吐出电文,墨迹还没干,边缘有点晕。
王虎伸手扯下电文,指腹蹭过纸页,糙得很:“您看这字,比快马带的信清楚,不用猜笔画。”
“上次匈奴异动,旧法派快马得跑两天,信到的时候,墨都晕了,有俩字认不清,还得派人再问。”
他拍着电报机的铁按键,按键被磨得发亮,印着指痕:“这键比咱家的犁铧还经造,风沙吹了仨月,一点没锈。”
“按下去‘咔嗒’响,听着就踏实——不像以前的信,遇着风沙就模糊,有的还被吹跑了。”
暮色漫过学堂时,农童们抱着铜包铁的教具往外走。
脚步咚咚的。
地球仪的轴“咕噜”转着,星图在地上晃成小圈,像跟着脚步跳舞。
刘妧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王小石头手里的星图纸,没让指甲刮着墨迹。
纸角卷着,上面的星星用墨点得密密麻麻。
“画得真细,北斗星的柄都分了长短。”刘妧声音轻,怕吓着孩子。
王小石头挺了挺胸,眼镜滑到鼻尖也忘了扒拉:“先生说,等我画得更准了,就教我认南斗星。”
“将来去边关,还能教哨兵认星,夜里站岗不迷路,也不用总盯着篝火看了。”
陈阿娇站在旁边,抬手拢了拢袖角,没让蒸汽溅到衣料上。
她望着远处的田埂,蒸汽机车的烟囱正喷着白雾,在暮色里散成淡纱,像笼着层薄烟:“这铁做的物件,倒把学堂和田间连起来了。”
“孩子们学的,都是能用上的。”
卫子夫捧着《教业册》进来,册页上沾着点煤烟灰。
她指尖捏着册角,没让灰蹭到衣裳,翻到“蒙学”页,上面用红笔写着“新增十五名”,字迹工整:“今日蒙学又招了十五个农童。”
“李大叔一早来送孩子,揣了袋新炒的瓜子,塞给门房说‘给先生们尝尝,自家炒的,不咸’。”
她又翻到“边防”页,红笔写着“电报机列装十站,匈奴动向实时报”,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歪歪扭扭的:“王虎托人带信说,有这镜和报机,哨兵能多睡俩时辰。”
“再不用瞪着眼熬通宵,精神头足着呢——前儿还抓了个想摸哨的匈奴探子,那探子还没靠近,就被瞅见了。”
函谷关的车辙深得能陷进马蹄。
刘妧掀开车帘,蒸汽扑在脸上,潮乎乎的,带着点煤烟味,倒比马车的土味清爽。
她指尖贴着车窗钢框,冰凉的金属带着规律的颤:“这车头震得手心发麻,却比马车稳当。”
“不颠得人骨头疼,衣裳也不会被颠得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