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五）
杜鹃（五）
余薇昂着头，唇轻轻颤抖着，食指一下下戳着他的心，问：“你很了解我吗？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委屈可以告诉你？”
江祁沉默着，眼神始终注视着她，像一汪温暖的水，包裹着受伤的她。
晃神片刻，余薇咬牙，说：“你想知道？行啊！”
余薇声音嘶哑带着哭意，“我讨厌这个连在日记里都不能说真话的世界！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爱我？你爸爸虽然对你不好，可你有你妈妈全部的爱！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嘶吼出声之后，余薇竟觉得畅快，勾起唇角，不屑地说：“告诉你了，你要怎么办？帮我找一个新的爸妈吗？”
“不。”江祁摇了摇头，张开怀抱，余薇盯着他，没有动作。江祁轻轻笑了一下，往前挪动了几公分，说：“我比你大方，这个拥抱，免费。”
江祁轻轻拥住了她。
这个拥抱很轻柔，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余薇的心，她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回报住他。江祁知道了她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了她提分手的真正原因。
余薇从没被坚定的选择过，她对于抛弃，是刻进灵魂的抵触，安全感三个字，估计已经从她人生里删除。
而酒店的“抛弃”事件，则像是一道开关，触发了她内心深处的保护机制。
心里一痛，江祁将她拥紧了一些，轻柔道：“要什么新的呢？我和我的爱就在这里，余薇公主，你确定不开门签收吗？”
余薇沉默，下巴触在江祁肩上，属于江祁的气息扑面而来，曾经这个味道让她安心，现在却成了危险的代名词。
伸手去推开他，没推动。
余薇看着天花板，目无焦距的问：“不签收会怎样？收回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江祁声音轻柔，完全收起了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这都是你的东西，你不签收，他们只能放在门外积灰。”
“如果我想退呢？”余薇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是让人难受的酸意。
江祁拍着她背的动作一顿，轻笑了一声，用正经又严肃的语气说：“我不是早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换，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怀里的人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动作，随着时间的流逝，江祁心里也没了底，他抱着她，两人之间如嵌套结构般严丝合缝，可他也看不见余薇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想法。
因为从小缺爱，余薇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洞，那个洞有多大，谁也不知道。
倘若余薇对他真的一点儿信心都没有，铁了心要“退货”，他其实也没有任何办法。
万事万物，唯爱不能强求是真的，可人心生执念，去强求也是真的。
漫长地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江祁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洗脑，只要她还没推开自己，就有希望。
“你这是强买强卖吗？”余薇声音嘶哑，听起来闷闷的，江祁心底却是一松，唇边露出一个笑，摇摇头。
余薇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即将西落的太阳，问：“你爷爷的事，你不回去吗？”
“我5岁的时候，还没有去京市。”江祁走到余薇旁边，拿起书桌上的相框，余薇想要夺走，江祁灵活闪过，他注视着照片，继续开口，说：“某天我妈没时间接我下幼儿园，就让我江文去接我，从幼儿园一起接走的，还有我的一个堂哥。回去的路上，江文给堂哥买了很多零食，全程牵着他的手过马路，而我呢，没有零食，小跑着跟在他们后面，回了家。”
说到这里，余薇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话，她撑着下巴，说：“这种时候你别自揭伤疤，你就是给我一万，我也没精力安慰你。”
“不用。”江祁把相框放回原位，笑容灿烂，眉宇间的确不见一丝伤心。
“我说这个，只是告诉你我不回去的原因，免得你误解我是个绝情的人。”
余薇：“我会误解吗？”
江祁：“你不会吗？”
好吧，未来的某一天，她可能会。和他对视片刻，又偏离。
“我奶奶看到我堂哥，很高兴，特意煮了一只鸡，但我玩够了回家后，放在我面前的，是一碗坨掉的面，白惨惨的，看着都没食欲。”江祁撇嘴摇了摇头，“然后我就问，“鸡呢？”江明一脸严肃的训斥我，“没有什么鸡，吃完赶紧回家！”那种嫌弃的表情，我很难忘记。”
“其实我和他们一点儿也不熟。”江祁嘴角挂着浅笑，眼神若有所思，“所以他去世，我真的没什么心理波动。”
余薇抱着胳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最后问：“你要在海市住多久？”
“我来入赘的。”江祁把问题反抛给她，“你说我要住多久？”
“呵呵！”余薇冷笑，自动忽略他不着调的话，说：“你的花店呢？不要了？留在海市睡天桥盖报纸？”
“我可以……”凑近到她耳畔，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余薇登时脸色爆红，猛地推开他。
“怎么了？”江祁佯装不解，“我听说这行收入很高，还和艺术搭上了关系，高薪又体面。”
这人还真是重新定义罗模的体面和高薪，余薇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你可以包年，我给你便宜点。”江祁说着，卖弄一笑，余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心写满了抗拒，“我对你的身体早腻了好吗？还画一年，想想都要吐。”
瞥见江祁笑容僵住，余薇心情兴致勉强起来几分，凑近他，坏笑道：“而且，我有一个私人模特，他比你年轻，比你帅，还比你乖。”
江祁脸色大变，余薇心满意足。
“可你不能吃他。”江祁脑子一热，急道：“他也不能给你爱，你不是缺爱吗？我能……”
余薇收了笑容，猛地的推开凳子起身，说：“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我明天上午有课，先走了，别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种情况再逼下去明显不合适，江祁换了个政策，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怜兮兮地说：“你就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儿？我感冒都还没好。”
“有什么事打120。”余薇懒得看他，直接拎包走人。
夜幕降临，天边只留有一线红光，出了门的余薇拢紧针织外套，慢慢朝大门走。今日的晚风带着太阳的余热，吹在脸上，暖烘烘的，无比惬意。
拿出手机拍了张自拍，成片是令人惊喜的好看。
光影恰到好处，风也温柔，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柔和又放松。
江祁刚才拉着她说了那么些废话，虽然不着调，但也确实让她的心情变好了。刚去荔山的那段时间，她明明也过得很开心，怎么就突然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和拉锯呢？
问题刚出来的瞬间，余薇脑中就有了答案。
从她和江祁在一起开始。
自从在一起后，她想要的更多、索求的更多，所以才不快乐。
“嗡——”震动声响起，余薇暂且放下，点开江祁发来的消息。
【江祁：我发烧了，顾姨也走了。】
【江祁：[图片]】
是一张高清腹肌照。余薇哭笑不得。
如果只是朋友、不是恋人的话，她和江祁其实很合拍。分手而已，又不是古代互杀全家的血海深仇，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一套完美的逻辑顺出来，余薇成功被自己说服，心里的郁闷彻底消失，她在手机上打字回：
【余薇：是吗？有多骚。】
发送之后，余薇唇边笑意加深，也没看回复，直接把手机揣进兜里，大步流星的离开。
*
来到一阳的家门前，余薇刚出电梯，便看见蹲守在门口的林知之。她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头发乱成了鸡窝。
“姐姐，你这是去和谁打架了？”余薇忍着笑上前，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别提了！”林知之烦不胜烦，抓着余薇的衣摆艰难地站起来。
“怎么？”余薇扶了她一把，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随口瞎猜：“林景鸿打你了？他好像在龙老师的花名册里，回头我帮你挂了他。”
“没打架。”林知之有气无力，“你知道的，我烦躁了就爱抓自己头发。”
门打开，余薇拖着林知之走了进去，将人甩到沙发上之后，余薇转而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汽水。
“我和林景鸿分手了，很彻底。”林知之摇头拒绝了汽水，转而抱起沙发上的小枕头，下巴枕在上面出神。
“这不是你高兴的事吗？我以为你会跳个舞来庆祝。”余薇把汽水打开，放在她面前。
“是想跳，没劲儿。”林知之喝下一大口汽水，嗟叹，“我跟他说，不分手可以，我们做炮友。”
余薇瞪大眼睛，默默给林知之竖了个大拇指，旋即又说：“所以你是为失去一个睡觉搭子难过？”
“不是，我说这话就是为了让他死心。”林知之叹息声不断，眼神变得悠远，“那一瞬间，我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眸迅速灰败下去，心里突然很难过，我好像毁了一个人的赤诚之心。”
余薇抓起林知之的手，一脸诚恳地说：“不，你那些前男友的心，你一个不落全伤了一遍。你知道我走在路上被多少你的前男友拦过吗？”
“不、不一样。”林知之摇头。
“要说不一样。”余薇抿紧了唇，若有所思地问：“你对林景鸿有五分喜欢？比其他人多两分？”
林知之没回答，半晌她又抓了两把头发，烦躁地说：“妈的，早知道就不沾纯情少男了！”
余薇乐不可支，打开微信，准备回复江祁，却发现他压根儿没回自己，看好戏的心情被破坏，余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对了，你今天急匆匆走掉，去干嘛了，因为江祁？”林知之凑近，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没有，我妈爸找到海湾，让我去相亲，然后吵了一架。”余薇说完，咽下一大口汽水，心里升起一丝隐秘的焦虑，林知之对她家的事情并不了解，若是她问，自己要怎么说。
“哦。”没有八卦可听，林知之迅速坐直身体，刷手机，“我今天在你这儿睡了，累死了。”
“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声传来，两人隔着茶几对视，而后异口同声的说：“外卖？”
又一齐摇头。
林知之：“是不是江祁来找你？”
余薇瞪大眼睛，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