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番外:真令人讨厌(2)
值得最好的归宿?所以,他就要这样平静地、理所当然地把她推向别人?连一丝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凯莉猛地抽回手,那张华丽的羊皮信笺从乌的胸前飘落,无声地掉在深色的地毯上。她看也没看地上的信,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很好……”凯莉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她猛地转过身,长长的黑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裙摆拂过乌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那就如你所愿!”她快步走向门口,脚步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急促。
厚重的橡木门在她身后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书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斑斓的光柱里无助地翻滚。
藏书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阳光依旧斑斓,尘埃依旧飞舞。
乌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低垂着头,金色的长发滑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只有那双放在深蓝色天鹅绒裙摆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无形的重压。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
许久,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轻轻抚过自己的胸口。
那个被信纸棱角硌过、又被她的裙摆拂过的地方。
阳光穿过彩窗,落在他抚着胸口的手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
……
伯爵府邸的宴会厅今夜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降临。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于穹顶,折射出千万点璀璨的光芒,将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浮动的金粉。
空气里混杂着名贵香水的馥郁、食物的甜香、蜡烛燃烧的暖意以及无数丝绸、天鹅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织成一张令人微醺的网。
乐师们隐在雕花廊柱的阴影里,悠扬的宫廷舞曲如同无形的溪流,淌过每一个角落。
凯莉·冯·霍恩施泰因伯爵小姐无疑是这张华丽画卷中最夺目的焦点。
她穿着一条新制的晚礼服,裙摆由层层叠叠的银灰色薄纱堆叠而成,如同凝固的月光,行走间漾起粼粼波光。
上身则大胆地采用了深邃的夜空蓝丝绒,紧贴着曲线,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段优雅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
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挽起,只留下几缕俏皮的卷发垂落颈侧,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灯火下流转着高傲与疏离的光彩,如同最上等的黑钻。
所到之处,贵族绅士们的目光如影随形,殷勤的恭维和试探性的邀约如同潮水般涌来。
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始终被大厅另一侧那个沉静的金色身影所牵引。
乌站在宴会厅边缘一根巨大廊柱的阴影里,如同一道无声的、忠诚的剪影。
他穿着深色的管家礼服,剪裁完美,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在光影变幻中更显精致的侧脸。
他微微垂着眼睑,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隔绝了周遭一切的喧嚣。
他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摆放着几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姿态沉稳而疏离,与这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烈氛围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寂静无声的次元。
只有偶尔,当凯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时,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浅蓝色眼眸才会极其短暂地抬起一瞬。
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如同蜻蜓点水,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专注和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当凯莉的目光真正迎上去时,他又会迅速地、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睑,重新融入那片阴影里,快得让凯莉几乎要怀疑那瞬间的对视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接一个的舞伴向她邀约。
凯莉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踩着音乐的节拍旋转。
裙摆如盛开的月光花,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扫过。
德拉戈公爵之子,一位身材高大、有着红棕色头发和张扬笑容的年轻贵族,是今晚最殷勤的追求者之一。
他舞步娴熟,谈吐风趣,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豪爽,不断地说着俏皮话试图逗凯莉开心。
“凯莉小姐,您的美丽足以让今晚所有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他牵着凯莉带着蕾丝手套的手,在旋转的间隙大声赞美,声音洪亮得足以盖过乐声,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凯莉矜持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廊柱的方向。
阴影里,乌的身影依旧沉静如初,连托着托盘的手指都没有丝毫移动。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背景,一个道具。德拉戈之子那热烈的赞美,他英俊的面容,此刻在她眼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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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众小姐不由得频频侧目,时不时的小声议论或以拿取酒水为借口靠近他。
只有廊柱下那片阴影,那片凝固的金色,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疏离感。
她不由得紧咬下唇,一股无名的愤怒在她心底燃烧。
一曲终了。
德拉戈之子意犹未尽,还想继续邀请。
凯莉却借着微微喘息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抱歉,德拉戈阁下,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她转身,朝着宴会厅侧翼通往露台的回廊走去,那里相对安静一些,高大的盆栽植物提供了些许私密。
银灰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盈摇曳,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就在她即将走到一株巨大的、装饰着彩灯和缎带的棕榈树盆栽旁时,意外发生了。不知是某个匆忙走过的侍者衣角勾带,还是她自己踩到了裙摆边缘,抑或是那株盆栽伸出的、尖锐如爪的棕榈叶暗藏杀机。
只听得“嘶啦”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刺耳的裂帛声!
凯莉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直。
一股冰冷的尴尬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甚至不用低头去看,就能感觉到右侧小腿后方传来的、一阵突兀的凉意那昂贵的、象征着她身份与美丽的银灰色薄纱裙摆,被无情地撕裂开一道足有半尺长的口子!
破口边缘的纱线狰狞地卷曲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在璀璨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几个离得近的宾客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德拉戈之子也循声望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凯莉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血色褪尽,又迅速涌上更深的红晕。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她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一小片肌肤上。
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遮掩那道裂口,却发现徒劳无功。
怎么办?难道要这样狼狈地退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一道沉静的金色身影如同风,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是乌。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他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看那些投来的好奇目光一眼。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小巧的、闪烁着寒光的银柄裁缝剪,那是他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工具,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在凯莉惊愕的注视下,乌再次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这一次,姿态依旧优雅标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跪的位置极其巧妙,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恰好挡住了她身后那道破裂的裙摆,也挡住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
他将托盘无声地放在脚边的地毯上。没有犹豫,没有询问。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直接探向那道撕裂的裙摆边缘。
银色的剪刀在璀璨的灯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精准地没入破损处的上方。
“嚓…嚓…”极其细微的、布料被干净利落剪断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在凯莉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低头看着跪在她脚边的金发管家,看着他专注而冷静的侧脸。
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眼神。
他下颚的线条绷得有些紧,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再无一丝平日温和的弧度。
他全神贯注,仿佛手中处理的并非价值连城的裙摆,而是一件需要他倾注所有心神去完成的、至高无上的使命。
随着他手腕稳定而利落的动作,那片被撕裂的、带着毛糙边缘的破碎布料应声而落,像一片失去生命的灰色羽毛,无声地飘坠在深红色的波斯地毯上。
破裂的裙摆瞬间被裁去了一小截不规则的扇形,切口变得平滑而整齐。
原本及地的华丽长裙,变成了优雅的及踝样式,露出了她穿着银色细带高跟鞋的纤细脚踝。
那道丑陋的裂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残缺美的、惊心动魄的利落。
危机解除。
凯莉紧绷的身体刚要放松下来。
就在乌准备收起剪刀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的动作却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他。
他没有立刻站起,反而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
然后,在凯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那只刚刚放下剪刀的、骨节分明的手,并未收回。
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轻轻拂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温热的脚踝皮肤。
那触碰极其短暂,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战栗的电流感,瞬间从脚踝窜遍凯莉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脚趾在鞋子里紧张地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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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喧嚣的舞会音乐、宾客的低语、水晶灯的华光……一切都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脚踝上那一抹微凉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
他抬起头。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终于不再低垂,不再隐藏在睫毛的阴影之下。
它们直直地、毫无遮蔽地迎上了凯莉惊愕俯视的目光。
那双总是清澈如湖泊、平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凯莉从未见过的风暴。
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一种不顾一切的探寻,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蓝洞,几乎要将凯莉吞噬。
他依旧单膝跪在她面前,如同最忠诚的骑士守护着他的公主。薄唇微启,那总是平稳无波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低沉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凯莉的心弦上:
“小姐,没事的。”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如同锁定了此生唯一的猎物,那蓝色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点燃。
“我在……”
疑问的句式,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宣告意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凯莉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沉静如冰湖的蓝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融化了。
那感受不到的温度,甚至透过空气,灼烫了她的脸颊。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清亮,斜斜地穿过伯爵府邸顶层起居室高高的拱形窗棂,在光洁的橡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几何形状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新烤面包的焦香、研磨咖啡豆的醇厚,还有窗外花园里沾着露水的玫瑰甜香,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
乌托着银质早餐盘,步履沉稳地走进房间。金色的长发在晨光中流淌着柔和的蜜色光泽,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薄唇抿着那恰到好处的温顺弧度,浅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昨夜宴会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都只是凯莉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他走到窗边的小圆桌旁,动作流畅地将托盘放下,骨瓷杯碟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小姐,您的早餐。”他的声音平稳如昔,听不出丝毫波澜。
凯莉没有应声。她穿着柔软的晨袍,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着。
镜子里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昨夜的一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那刺耳的裂帛声,那瞬间将她淹没的羞耻感,他如天神般降临的身影,那单膝跪地的姿态,剪刀冰冷的弧光,布料飘落的轨迹……还有,那指尖拂过脚踝的、令人心悸的微凉触感。
凯莉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光滑的脚踝皮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带着电流的触感。
一股复杂的热流在她胸腔里翻涌,混杂着昨夜残留的悸动、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一丝隐秘的得意,以及一种想要彻底撕碎他伪装的强烈冲动。
就在乌摆放好餐具,准备像往常一样安静退开时,凯莉猛地转过身。
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几步就冲到了乌的面前。
晨袍宽大的袖摆拂过桌面,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乌显然没预料到她的动作,身体本能地微微后仰了一下,那双平静的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
凯莉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倏地伸出手,目标精准无比——不是他的衣襟,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束在脑后、那束永远一丝不乱、象征着完美无瑕的金色长发!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猛地揪住了他鬓角一缕柔软顺滑的金发。
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那缕发丝从完美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弧度,垂落在他的颊边。
“我的管家先生……”凯莉踮起脚尖,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仰着脸,黑曜石般的眼眸紧紧锁住乌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粉红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混合着挑衅和探究的、近乎恶劣的弧度,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乌的下颌线上。
“昨晚……用你那把漂亮的银剪子,剪我裙子的时候……”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他眼中那强装的平静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开始碎裂,欣赏着他那白玉般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那抹红晕,在清晨透明的光线下,异常清晰,异常……脆弱。
“……脑子里,”凯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慵懒的、却无比锐利的锋芒,如同猫咪玩弄着爪下的猎物。
“究竟在想些什么,嗯?”最后一个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
空气瞬间凝固了。
阳光里浮动的尘埃似乎都停止了飞舞。
凯莉揪着他那缕金发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浅蓝色的眼眸里,那层平静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下面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狼狈、一丝被看穿的无措,还有某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在急速凝聚。
他被迫微微低着头,维持着这个被“揪住”的、极其不体面的姿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张力。
终于,乌的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耳尖的红晕如同燃烧的晚霞,蔓延到了他线条优美的颈侧。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眼睑,迎向凯莉那双带着挑衅和探寻的黑眸时,那翻涌的惊涛骇浪却奇异地沉淀了下来。
尽管耳尖的红晕依旧如火般燃烧,尽管被揪住头发的姿态让他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声音却奇迹般地恢复了平稳。
不,甚至比平时更加沉稳,更加清晰,如同经过淬炼的金属,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洒满晨光的房间里:
“在想……如果小姐出嫁了,请务必帮我写一封推荐信……”
凯莉:?
……
……
……
明天大更预计6章往上,另外还有两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