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周正明的谋划
王承曦额角微动，眉峰轻蹙，低声道：
“前辈所言……的确骇人听闻，匪夷所思。可这《血肉秘炼法》既是如此阴邪诡谲的秘传，严光二人行事必然慎之又慎，绝不会轻易泄露分毫，晚辈愚钝，敢问前辈……究竟是如何得知其中关窍？”
周正明神色蓦然一滞，眼底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晦暗，他心底里其实早知一旦将此事和盘托出，便势必引来此问，故而也不再犹豫，只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
“此事……须得从百余年前说起。我初入云霞宗时，灵根资质不过中下，本来绝无可能被收录门墙，但仰仗一位在宗内略有地位的族兄多方运作，又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耗费不少资源，这才勉强使我拜入了赤霞峰下辖的赤竹峰，成了一名外门弟子，而彼时的赤霞峰主，正是严光。”
周正明语速渐缓，神情略带追忆之色，摇了摇头，低低道：
“至于后来，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巧合，或者说是……劫数，那日我为了完成宗门任务，去往后山采摘几味炼制辟谷丹所需的雾隐草，却意外嗅到一丝极淡的血气。”
他话音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声音愈发低沉，继续道：
“我起初只以为是山中放养的低阶妖兽互相厮杀争斗，便存了心思，想去看看能否捡个便宜，获取些炼材灵肉，可当我屏息凝神，循着那气味小心翼翼摸索过去之后……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是一片被阵法遮掩的山坳，血气浓郁，严光就站在中央，周身血气缭绕，脚下……躺着几具干瘪、尚未消散的弟子尸身。”
他长叹一声，再度开口：
“如今想来，那恐怕是严光第一次尝试修行那骇人听闻的《血肉秘炼法》，施展起来极为生疏粗糙，难以完全控制，才让那阴邪血气逸散了小半出去，恰好被我撞破。”
“当时我二人面面相觑，那地方偏僻，杀伐皆在他一念之间……我自忖那日必死无疑，绝无幸理，可他……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却并未对我痛下杀手。”
周正明无奈轻笑，神情落寞，低声道：
“他将我带回了赤霞峰，收我做了记名弟子，赐下了一处偏僻洞府与几篇功法，让我安心在赤霞峰修炼，至此，我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成了严光座下的走狗，随他一同，在宗门中寻取合适的血食……”
那些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被迫参与了一次次的猎杀，专门挑选那些资质平平、在宗门内无依无靠的弟子，严光行事极为谨慎，每次动手前都会精心布置，制造意外失踪的假象，周正明则负责望风、处理痕迹，甚至偶尔需要亲自引诱目标落入陷阱，可正因如此，那每一条性命都成了压在他心头的巨石，让他夜不能寐。
压下脑中杂乱的思绪，周正明平复许久，继续道：
“当然，自打他后来权势日隆，最终继任宗主大位之后，便逐渐与我减少了明面上的联系，行事也愈发隐秘，宗门之中，知晓我与他这段渊源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到如今，恐怕更是没几个人还能记得了。”
周正明顿了许久，神色黯淡下来，沉声道：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直到……我那徒弟夏弥突破筑基，成了宗门血傀，我这才腆着脸几番求见，跪在云殿门前不知多久，试图为其陈情，却只得到一句宗规如此，不容置喙。”
周正明长叹一气，自怀中取出一颗圆滚滚、足有婴孩拳头大小的霞色丹丸，那丹丸表面流光溢彩，隐约可见内部有一缕细微的光丝在缓缓游动，如同活物般吞吐着灵气。
他眼中满是怀念与痛楚，指腹轻轻摩挲着丹丸表面。
王承曦目色一凝，察觉那枚丹丸上竟有着类似生灵般的波动，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不禁沉声开口：
“前辈，这？”
周正明微微点头，低声道：
“我在严光身旁多年，虽不明白那《血肉秘炼法》的全部原理，但也偷偷记下了一些保魂固元的偏门手段，是以夏弥失却了肉身以后，暂时凭秘法将其神魂保了下来，以自身血肉供养。”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次催动秘法，都需要他割裂自己的血肉，以精血温养丹丸中的残魂，数年下来，他的修为不进反退，原本乌黑的发丝早已斑白，体内根基更是受损严重。
周正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丹丸收回怀中，贴肉放好，这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王承曦，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沉声道：
“但逆天而行，代价何其惨重，以我如今状态，长此以往，恐怕不等夏弥神魂恢复些许，我自己便要先一步油尽灯枯，化作一具枯骨……届时，她最后一线生机，也将彻底断绝。”
王承曦摩挲着颌下短须，凝眸思忖片刻，低低道：
“前辈为弟子做到如此地步，这份痴情与担当，确实令人动容，可……这终究是前辈您的私事，与我王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干系？晚辈愚见，家族恐难因此而……”
周正明闻言，神色毫无不悦，只点点头，沉声道：
“小友所言不错，夏弥之事毕竟是我之私事，可……若是瑜清之事呢？”
王承曦眉头倏而蹙起，并未立刻接话，未等太久，便听周正明继续道：
“据我猜测，严嵩有伤在身，吞下瑜清所炼之丹后不久便离奇逝去，想那丹丸药力未被其炼化完全，十有八九，那枚人元大丹，连同瑜清留在丹中的那一丝本命神魂，极有可能落在严光手中。”
周正明见王承曦神色微动，趁势沉声道：
“修士所炼之丹与凡人不同，需要拘留其一丝神魂于其中，才可使丹丸长久不坏，以我之见，云霞宗覆灭与严光脱不得干系，恐怕在图谋筑基，而瑜清以古法筑基，体内药性远胜寻常筑基，是以严光定然会将那人元大丹以秘法留下，等到冲击金丹瓶颈时服用。”
王承曦指尖微微一颤，强撑着面色不改，开口道：
“前辈此言，有几成把握？”
周正明起身拱手，低声道：
“至少七成，若非有此依凭，我又岂敢以此残破之身，前来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