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潜伏期新鲜未到期

第62章 没有寓意 只是在想你。

第62章没有寓意只是在想你。

艺术画廊是被向杭生重新设计过的。

整体行廊呈窄长型,超高吊顶,空间辗转蜿蜒,层层递进,自由延伸的沉浸式体验,密闭性极好。墙体涂料的纹理手感不平整,颇具艺术氛围的加成。

两侧墙身颜色迥异,左面由紫至蓝,右面由橙至红。墙色一路渐变到底,采用电影原理的视觉基调。

蓝的冷漠,红的鲜活。

像是静脉与动脉的搭配理念,凭空撞出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画廊内除地灯外,再无任何多余的人工照明。

星球系地灯的光线偏暗调,汤倪在向杭生的耐心引领下,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方异世界。

她置身其中,仍不明觉厉。

左右两面墙上依次吊挂着向杭生的原创画作。没有排列、没有划分、没有规整分布,画框的形状尺寸也完全不统一,绘制出不够完美的破坏感。

他对待空间很随意。

他对待自己的作品也很随意。

画作是有主题的。

蓝墙是「爱」,红墙是「巫毒与谋杀」。

至少对汤倪这种只能看个热闹的门外汉来讲,还算是友好。

蓝墙上的挂画理性而克制。

善幻的湿漉迷雾、灵幽的万里深海、无境的宇宙时空,看似冷漠的温度下,充盈着某种平和的仁慈与宽恕,在一切现象与痕迹中,叠嵌出爱情的冥想与共鸣。

红墙上的挂画浓烈而奔放。

残缺的灵魂肉|体、撕裂的种族巫术、毁灭性的背叛谋杀,尽是极具冲击力的凝稠画面感,运用隐喻手笔管窥来自生活外力的褶皱,讽刺人性虚伪毒辣的厌世情绪。

双侧墙壁挂画属于完全割裂式的意象派画风。一冷一热,一喜一悲,在有限的空间里延展出无限的情感输出。

不过。

这些汤倪都看不太懂。

她看不懂迷雾跟爱情有什么联系,深海蓝和宇宙蓝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到的蓝色就是蓝色,红色就是红色。

在她眼里,一堆起起伏伏的线条色块,被任性地交汇堆叠。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身旁的行家们可以在此之中,轻易洞察出艺术造诣的深浅并加以分析。

她想着大概自己跟艺术的领域之间,隔有一道几近跨越物种的巨大鸿沟。

在这时候。

向杭生蓦然顿住脚步,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姐姐,跟我来。”

汤倪疑惑偏头,用生怕惊扰到他人的极小气音问他:“去哪里?”

向杭生半垂眼尾,目光织缠在她脸上,琥珀色浅眸零落出通透清光,似月色跌碎在星河的脉络里。

温柔得迷离,赤诚得热烈。

他挑挑眉,笑容微妙,手指握紧她几分,语调神秘莫测,答非所问地说:

“画廊里光线太暗,姐姐要记得跟紧我。”

汤倪:“?”

她想说她没有夜盲症。⊕

可没来得及。

向杭生不由分说地拉起她,横穿拱廊,游移过人群,七拐又八绕,全然不顾此刻为了他的画作云集而来的一众“金主们”。

汤倪步伐紧凑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自然觉察到众人频频侧目向他们的视线。

她想到好像从进画廊到现在,身为主人的向杭生始终对“金主们”视而不见,全程都在陪同自己这个门外汉。

这会不会不太好?

汤倪稍稍迟疑步调,尝试着从他手掌中抽离手腕,隐晦而委婉地劝他:

“其实也不用一直陪着我啦,我可以自己逛的,你去陪你的客人们解说一下画作之类——”

“没那个必要。”

得到的反应,是男子不入流的孤傲回答。

汤倪:“……”

“我的客人会懂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答案过于冷淡,他低头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她,将上一句话补充完整:

“可我的特邀嘉宾不懂,所以我想来陪她解说,可以吗?”

原来他看出来了啊。

就挺坦诚又倔强一弟弟。

汤倪思考几秒,发现向杭生的话也不无道理。

在她盯着那些抽象画发呆的期间里,红蓝墙上她所认为晦涩难懂的原创画作已经不知道成交了多少幅。

她的确是,最需要被解说的那一个。

“跟我走吧,姐姐。”

向杭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只好耐心地转过身,微微弯腰,双手慢慢搭在她的肩头,语气认真:

“我保证接下来展示给你的东西,不会像刚才的画作那样无趣。”

他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这是对此刻画廊里的客人们保持的体面及尊重。

他用“无趣”来评价自己的作品,这是在汤倪面前决然放低的姿态。

——他一向心甘俯首的姿态。

汤倪沉默了下,没再坚持,跟随他缓缓走进另一方黑色的密闭空间。

这里的静谧囿于昏沉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甚至连地灯都吝啬安排,大有被关在密室逃脱的最难关卡的困顿感。

即便没有夜盲症,可所见视野突然一下子堕坠入黑暗,摸不到边际的空间搭建沉静感,触不着底线的维度交织失序感,二者感觉太过饱满。

饱满到令人发慌。

汤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听不到向杭生的。

她会因此而不安,但素来习惯性披裹镇定外衣的第一意识不允许她透露不安。

于是汤倪没有出声喊他,只是象征性清了清嗓子,意图扰断当下的沉静和失序,以此夺取回几分安全感。

当她音落——

只听“啪嗒”一声,某种金属开关被有力触按下。

视觉感官在这一刻溅起波动。惊破沉静,终结失序的黑暗,直到另一种色彩溜进视线范围之中。

汤倪瞬即擡眼,面前是纹路黯淡的黑色墙体,长七米,宽四米。

后方光学仪器猝然投影过来一束光,打在墙上。

光晕扩散呈大椭圆形,色调自中心血红向外晕染,至落日橙红,至边缘橘黄,散射出朦胧又华丽的虚幻。

仿似泅渡住傍晚的黄昏余晖。

细腻柔和的温情气息,醺醺然的致幻美感,倾尽放绽出类似神性的宗教美。

光影之下,一幅黑白色调的画作逐渐清晰地展露出来。画卷恰好与投影的光晕

大小一致,被封存在透明的橱窗里。

与暖色调的光色不同。

饶是汤倪这样不懂画的外行也看得出,画作上的色调阴郁灰暗,笔触粗犷野蛮,画面轻重有序。

整张画作支离起凋萎枯衰的视觉语言。

天空线条极度扭曲,星宿燃烧。

画面中心,巫师伫立在高坡上,身披战袍,手执魔杖,指天祭法。

万物糜烂,生灵溃败。

荒野陈朽凄凉,篝火翻腾,水渠涸死;遍地弥留下尸骨残骸的狼藉,剖心露肺的,皮肉开绽的,满目疮痍着。

如向杭生所言,这幅画与之前红蓝墙上的意象画很不同。

它很写实。

所以画的主题,汤倪看懂了。

这大抵是在远古时期,某巫族部落举行的一场祭祀仪式,可族长请来的巫师却背叛全族。

是巫师,擅自发动了阴寡巫毒。

是巫师手里的魔杖,毫无人性可言地掠夺着画中一切生物的生命。

汤倪不禁多留意了一眼那根魔杖。

在整张平面的黑白画上,唯有魔杖头的位置看起来像是立体的,呈浅红棕色,她走近观察,这才发现那里并非是着色上去的颜料。

而是一颗真正的钻石。

钻石镶嵌在橱窗内的卡台上,远看便与整个画作融为一体,上升成为点睛之笔,相互成就。

汤倪暗暗震惊。

就算再不懂画也该明白,这般恶魔式的创作手笔,除了向杭生以外,再没有谁可以驾驭地如此淋漓尽致。

——他最喜欢精神自毁。

她转身,目光穿透细雾似的光络,游移向投影灯旁的男子。

向杭生还捧着大束铃兰花在怀里。

他斜斜地倚靠在灯架上,身形半隐在暗影中,额前碎发散乱又蓬松,稍稍遮蔽眉眼,鼻骨线条阴柔,衬得面容有几分说不上的忧郁。

当接收到汤倪追寻而来的目光,他轻轻歪头,似笑非笑地挑起眼尾,微微昂首,示意她继续向后看。

汤倪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去。

下一秒,黄昏色的投影光晕已消逝无踪,视野再度溺入黑暗。

她慢慢适应着黑暗,听到向杭生的脚步渐近。

他站在她身旁,担心她看不清楚,向杭生没有多说什么,指骨径直握上她的手腕,将怀里捧着的大束铃兰花递给她说:

“姐姐,帮我拿一下。”

汤倪依言接过花束。

这时,橱窗里的卡台后方乍然打出一道光。

光线透过钻石折射、裂变、重塑,由白色凝烧成浅红棕,沿着黑白线条反打回壁画上。

反复游离,徐徐覆盖,最终重新挑亮整幅画卷。

向杭生拉着汤倪站在偏左的方位。

随着视角移动,被钻石烫红的光丝击穿冷感,使线条在流动,颜料在发散荧光,整幅画面与之前竟截然不同。

这更像是一副新的画作。

在没有钻石反射的光线下,巫师是罪恶的化身,摄魂取命,噬血抽骨,万物因他而惨死,生灵因他而苦痛。

但事实是。

天降大祸,巫师倾尽元气大施法术,以命为代价抵抗巫毒,甘愿替族人逆天改命。

一切生物匍匐在他脚下,面对魔杖,得其庇护,魔杖照亮之处,众生皆得指引,颇有一番万兽来朝的震撼。

——他偏又喜欢自我修整。

在汤倪整个人完全看傻了时,向杭生倏然伸手,苍白指尖从铃兰花束中缓慢撷取出其中一株,轻轻搭放在承载着钻石的卡台底托上。

视线落及那株铃兰花。

从汤倪的角度望过去,饱满嫩白的铃兰花与那颗透光钻石极为相搭,钻石嵌刻在湿润层叠的蕊瓣上,就仿佛嵌刻在那根救世的魔杖上。

汤倪走近几步,稍眯了眯眼,看清钻石底座的牌子上,镌刻着出产商的名字和日期。

“是‘盾心’!”她忽然惊叹道。

toxy:盾心——近十年内珠宝品牌届的翘楚,取“坚定的自我”之核心立意。

但凡他家新款,几乎出一款爆一款,深受上流名媛及女明星们的追捧,以资本的手笔垄断每年各类大型红毯秀,成为珠宝行业名头最响的独家赞助商,汤倪自然也有所了解。

只是这款钻她从没见过。

钻是一整颗天价裸钻。

扫了眼日期,不难猜到这大概是尚未发售的一款。看来是跟向杭生作筹,天才画家和天赐钻石,今日一同在这里首展。

向杭生选择将钻石放进画里,二者融合得天衣无缝,她今天也算是跟着沾光,着实开了眼界。

汤倪再次观望整幅作品,忍不住出声:“原来是魔法石引领了万物……”

向杭生挑眉,擡手从橱窗下方抽出一张卡牌,拎在她眼前,勾唇纠正她:

“而铃兰花引领了魔法石。”

她不解,低头看向男子手中的卡牌,只见上面写道:

「这场永沐圣辉无可遁形的巫毒谋杀,只有日落之际,铃兰盛放之时,才是爱的救赎。」

这不禁让她回想起,在「无生」的双扇木门上,唯有在日落的光线下才盛绽于世的铃兰花。

汤倪明白,不论是光线到绘画、抑或是钻石到绘画,让这两样完全不搭界的媒介结合,难如登天。

但她不会知道。

当向杭生在前后两次的创作过程中,每回遭遇瓶颈,都是因为想到了她才得到灵感,从而有了这两幅艺术画作的诞生。

所以是铃兰花救了他们。

是我对你的喜欢,救赎了我的画,救赎了我自己。

汤倪愣了。

就这么巧么?

恰巧她带来了铃兰,而向杭生的画作标语也是铃兰?

“如果我今天送你的不是铃兰花,或者我根本没有送花,你打算怎么做?”她指了指底座上的那株铃兰,偏头笑问。

向杭生从她怀里接回花捧,把卡牌轻柔地斜插入花束中,食指曲蜷,敲了敲橱窗上魔杖的杖身位置,看着她说:

“它一直都在。”

“?”

一直都在是什么意思?

她顺势看向男子指引的方向,如若不是他提醒,大概汤倪永远不会发现,画中杖身上的花纹竟然……

汤倪瞳孔微缩,一脸懵怔地哑了声,正准备侧头向身后男子求证。

“魔杖的杖芯是铃兰。”

向杭生洞穿她的想法,直率而坦白地证实了她的猜测。

“你这么喜欢铃兰花啊?”

这人对铃兰花怕不是有什么执念,汤倪简直想手机百度下铃兰花的花语了。

向杭生将花捧放置在展柜高台上,回身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沉默过后,他想或许是时候开始今天的正题了。

“之前,toxy的负责人问我,创作这幅画的寓意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另外挑起一个话题。

汤倪也好奇,忙追问:“寓意是什么?”

向杭生弯起唇角,唇部漾起淡淡的梨涡,他沐在一片昏黑里,双眸却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晶亮有神。

“没有寓意。”他告诉她。

画没有寓意。

我只是画它的时候,一直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