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雾霭之森
滦踏入光雾,身后的房门无声地消散。
他竟置身于一片光线奇异的雾霭世界。
空气湿润厚重,一种沉淀了亿万年的静谧气息,混合着潮湿的泥土,腐烂的树叶和某种类似雪山融水的味道。
脚下柔软,富有弹性,是深厚积累的,从未被践踏过的腐叶层,吸音极好,使得他的前行如同幽灵般寂静。
视野被流动的乳白色雾霭所充斥,它们缓缓卷动,聚散。
光线来自雾气本身,一种柔和的内发光,没有明确的来源,将一切笼罩在持存的黄昏或黎明的朦胧之中。
不远处,庞大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在雾中沉默地矗立,伴随着规律性的脉动,仿佛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巨物。
他失去了所有参照,只能被一种无形的直觉牵引,向着某个感觉上的方向挪步。
雾气冰冷地缠绕着他的肢体,留下细微的湿痕,有时甚至会产生,一道被无形目光抚摸过的错觉,深入骨髓的战栗。
时间感失效,可能只走了片刻,也可能跋涉了数个小时,周围的景象开始逐渐清晰。
脚下开始出现盘根错节的巨大根须,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天鹅绒般的苔藓,苔藓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的生物光点,忽明忽灭。
形态奇异的蕨类植物渐渐出现,它们的叶片阔大如华盖,颜色近乎墨黑的幽蓝,叶脉间流淌熔金般的细微光泽。
雾气稍淡,前方庞然的阴影显现出其真容。
好像是树!
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的巨木。
它们的树干粗壮得好似山峦的基座,百人合抱恐也难以企及。
向上望去,树干径直没入上方翻滚不息的浓雾之海,根本看不到树冠在何处,连想象其高度都成为一种徒劳。
树皮是深沉赭石色,质地粗糙古老,又带湿润的韧性。
上面布满了深刻神的天然纹路,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藤蔓状寄生植物垂落,从不可见的高处披挂下来,轻轻摇曳。
滦站在寂静得令人心悸的巨木森林前,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渺小。
空气中的古老气息更加浓郁。
森林内部的光线更加的幽暗,主要来源于发光的苔藓,藤蔓以及巨大蕨类。
它们叶脉间的流淌光晕,营造静谧神圣的氛围。
他深吸一口气,步入了巨木构成的迷宫。
一进入森林深处,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改变了性质,变为庞大意志的存在所“知晓”。
每一棵巨树都像是一位沉眠的智者,它的存在本身即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他踩在厚厚的的腐殖层上,四周只有偶尔从极高处传来雾气凝结成水滴落下时发出的“滴答”声,更反衬片空间亘古的寂静。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粗大的根须和垂落的光藤之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然而,除了空间本身带来的压迫感,并无任何活物移动的迹象。
绝对的凝固的寂静,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人不安。
就在他的神经因极致的寂静而逐渐绷紧时,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宁静,抵达他的耳畔。
“叮咚...”“淙淙...”
水流声???
清澈的清脆质感,溪流奔淌在石头上才能发出的天籁之音。
在古老寂静得如同世界尽头的森林里,听到如此鲜活灵动的水声,显得极不真实,充满了诡异的诱惑。
滦停下脚步,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雾气弥漫,漫步在黎明时分的丛林。
涉过冰冷的溪流,滦跟随两只霞光流转的引路之鸟,进入了了下游方向更浓郁的雾霭之中。
脚下的发光苔藓逐渐延伸,形成一条模糊的小径,指引着方向。
周围的巨树形态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们的根系越加盘结扭曲,树皮上那些天然的纹路也似乎变得越加复杂,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解读的悲怆感。
两只鸟儿飞行得并不快,时而落在某株发光的菌类上,时而停在某条垂落的光藤上,总是适时地回头,用深泉般的眼眸确认滦是否跟上。
它们的鸣叫空灵,但在这片过于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有几分孤单。
滦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
极致的静美,恰到好处的引导,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他试图加快脚步,想要超过那两只鸟,或者偏离被发光苔藓隐约标记的小径,但每当他有这样的意图时,前方的雾气就会莫名地变得浓稠,阻碍视线,产生一种推拒般的阻力。
而两只鸟也会发出略显急促的鸣叫,盘旋回他身边,直到他回到“正轨”。
他像是在一个无比广袤的牢笼里。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古老,树冠隐没在雾中,垂下的发光藤蔓越来越多,将空间分割成一片片私密的领域。
水声发生了变化,变得低沉了,它化作一种缓慢的流淌之声,汇入了某个更大的水体。
引路的鸟儿忽然停了下来,落在一根开满冰晶花朵的低垂枝杈上,静静地看着他。
滦越过它们,向前望去。
雾气突然排开,展现出一片较为开阔的景象。
前方没有路了,发光苔藓小径的尽头,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水面。
一片大湖泊,湖水黑得彻底,倒映不出上方翻滚的雾霭,也倒映不出岸边那些微光的植物,纯粹得深不见底的幽暗。
湖的对岸隐在浓雾中,无法望见。
死寂的黑水湖中央,竟不可思议地生长着一棵树。
一棵与周围所有巨木都截然不同的树。
它形态极尽优美与哀伤,它的枝干是苍白的,树上没有叶子,而是缀满了细小的含苞待放的白花骨朵,每朵都散发出一种柔和而悲伤的微光,像是凝固的泪滴,又像是沉睡的星辰。
这棵孤树是这片黑色死寂中唯一的光源,除了一种冷寂,还有不容靠近的圣洁。
滦被极致的静谧与哀美所攫住,心神摇曳。
他不由自主地走向湖边,黑色的湖水无声地漫过他刚才涉溪时打湿的脚踝,刺的寒意瞬间涌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在那棵苍白孤树的根部,靠近水面的地方,倚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白色的衣裙,黑发如瀑般垂下,遮住了大部分侧脸。
是hu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