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回归(四)

经年原本设想,和句芒的谈话会是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争夺战。

可是老板安慰她:“现在句芒还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可以尽可能往高擡价。”

“我从之前就感到奇怪了,”经年疑惑道:“为什么堕神之战后,神明就陨落不再存在了呢?”

“神明的力量是随着人类的信仰增长的,就像是江水补给池塘,潮涨潮汐,循环往复。”老板解释道:“而被创造出的异兽,能力都已固定,就像是一个闭合的环。”

“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揭开蒙昧,不再信仰神明。堕神之战句芒陨落后,再也没有神明能阻止自身的消亡。就像江河枯竭前率先干涸的池塘。”

“所以勾芒的力量弱,不只是因为她是残魂,还因为人们不再有信仰了?”

“如果要说精神上的依赖,人们对手机和电子产品的信仰要比一个千年前古旧的女神强多了,”老板摊了摊手:“老到早就该踏进坟墓,就连睡前故事都不提了。”

“即使她确实存在过,”经年忽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感:“而且创造了你们。”

“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即使到了今天,也依然没有完全融入彼此的社会。真要说的话,我们也是从前留下来的老古董,对于你们来说是异类。”老板说:“勾芒对我们来说有着血脉的记忆和情感束缚。但经年你不一样,你是个现代人,你不需要遵守我们的规则,也不需要被已经消逝的东西所禁锢。”

“我明白了。”经年思考了会说。

她沉入自己的思维时,即使是第一次的体验,却进展地非常顺利。潮水般黑色的思绪淹没了她,它们像浓稠的雾气笼住了她的五官,这让经年不禁回想起掉进花皎水缸里的那次经验,可她没有那么慌张无措地挣扎,她的心情平静宁和,因为她知道这些无法伤害到她。

是她的心境变了。

她很快就穿越迷雾触到了底,后背像是靠着朵柔软的云,她坐起身来四顾,惊讶地发现正躺在宠物

院自己熟悉的床上。

望去窗外漆黑如夜,房间内却亮如白昼。勾芒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或者她一直都在,闯入者其实是经年。

她穿着那件毫无装饰的黑色袍子,安静地坐在那,却美得惊天动地。

勾芒看了经年一眼,视线又转回手上正在忙的事,她正用一副考究的茶具煮茶,经年认出了那是老板最贵的一套紫砂茶具。

“喝茶吗?”她用平淡客套的语气问。

“谢…谢谢。”经年好半天才收回自己黏在她身上的惊艳视线,梦里她总是附身在勾芒身上看别人,此刻却突然明白霜透回视时沉醉痴迷的眼神。

勾芒一挥手,她面前便凭空出现了阳台的蛋壳躺椅,她矜持而高贵地擡了擡下巴:“坐吧。”

经年甚至喝到了女神亲手沏的茶。

情况有变,经年流着冷汗,她做好了进来后武力不敌被勾芒按着打的心理准备,结果此刻却要被敌人罕见的美貌给俘辱了。

这茶真美貌,哦不,这女神真香甜。

“我以前啊,最喜欢故事了。”句芒单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经年喝茶,眼里的锋芒一闪而过:“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用三个故事就能很简单地概括。纷争的开端是农夫与蛇,进行的过程是妄图挡车的螳螂,解决的方法是八仙过海各回各位,你觉得呢?”

经年在她炯炯的目光下,万分艰难地咽下口中滚烫的茶。

这样才对嘛!不锋利怎么激的起她的嘴炮和斗志啊!

“可我不觉得是这样的。”经年对女神笑了下:“寓言故事看的不多,在我看来,这件事的开端是这么来的,说是老人故意摔倒在警车前,明明有监控有行车记录仪,却要赖说赔钱。”

她干脆而果断:“在我们这,这就叫碰瓷儿。”

“然后呢,”她截住勾芒的话头,抢先说:“进行的过程是主角光环,主流王道漫里,总是原先平

凡的主角,历经劫难最后披着英雄的荣耀成长起来。”

“不过你最后那个比喻挺对的,不管是神还是人,都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她气势汹汹地拍桌子,把茶具都拍的撞击出清脆的响:“搞清楚!我才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小姑娘,你这可不厚道。”句芒直起腰,纤指都要戳到经年额前:“你可别忘了,是我的神力才让你活下来的!”

“可你也别忘了,是我的身体让你活下来的。明明技不如人,现在却反咬一口说我忘恩负义?!”经年分毫不让:“鸠占鹊巢!”

“呵。怎么你的意思是各凭本事夺身体?”句芒眼波流转:“我们现在就定个契约,谁抢到算谁的,生死有命,全凭本事?”

“你心里明白,我既然回来了,就代表我不打算封印能力。只要我继续使用能力,你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经年轻哼了下:“我才不跟你做这种愚蠢的约定,我要你心甘情愿。”

“抢身体哎小姑娘,”句芒闻言笑得弯了腰:“你以为我凭什么会答应啊?”

“我自然是有筹码的。”经年轻哼了下:“攘外必先安内,你跟颗定时炸弹似的。”

“我确实是炸弹,”勾芒顽皮地笑,做了个烟花爆开的手势:“我的任务就是炸掉你。”

“我们是一体双生,缺少哪一块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你不用恐吓我,”经年凉凉地说:“我早就遍了,除非我们一方能永远在这个空间里囚禁另一方,不然别想杀死或者分开另一方。”

“你听谁说的?陛犴啊?”勾芒笑脸吟吟的,满是嘲讽:“你还信任他啊?”

“他的说法能自洽。”经年打出了直球:“再说了,你当年不也是给了霜透第二次机会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刻,勾芒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那个名字如箭头般戳痛了女神:“不要再说了。”

经年却没有停下:“句芒,我离开的那些天,睡了很多的觉。梦里所有的景象都是不受控制的,真假难辨,错综复杂,我都不知道哪些是虚构的,哪些是曾经发生的。”

“知道又怎么样,左右都已经过去了。”句芒微沉着脸:“所谓过眼云烟大梦一场,醒来全都是空

落落的。”

“当我意识到,其中有些是你的记忆时,”经年说:“我就不断地让自己沉睡,为了获取更多事件的全貌,我没法阻止你了解我,正如你没法阻止我了解你。”

“我们是生命的过去和未来,是黑夜和黎明,是不可分割,互相制约的正反面。”经年看着室内温馨而熟悉的装潢,感叹道:“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眼神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可当我到这里时,我就知道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