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牵绊篇(一)
自从经年抱着鸟族披风回来后,整个宠物院都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八卦气息。
经年和红羽闹矛盾了!
这主要体现在,经年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红羽,从减少相遇的可能性到不得不撞上时的眼神肢体接触,经年全面竖起了屏障。她像只如履薄冰的小兽,红羽的出现只会让她临大敌般竖起羽毛,一惊一乍。
红羽本就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他本来修的便是顺心意,喜欢便这么做了。但回过神后羞赧之余,他又暗自担心自己是否显得太过轻浮了。
尽管他心里明白这份感情有多么厚重和真实,经年防贼般的行为如同敲在他脑袋上的一击重锤。红羽少有地懵了,对哦,万一经年不喜欢他怎么办?
不喜欢他过于硬朗的外貌,不喜欢他过分固执的大男子主义,不喜欢他不温柔的触碰,不喜欢他…喜欢她。
于是红羽更少有地动摇起来,他有些无措,有些紧张,也有些…愧疚?他时不时心慌意乱地偷看经年,又只能得到对方故意的回避,红羽的神情不可谓不沮丧。
想起微信里那群翘首以待回复的族人,红羽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大龄剩男前族长怕是要滞销了。
老板和算盘的小眼神瞟得飞起,偶尔在空气中相撞,心有默契地交换下意见和信息。想起他和龙算盘关于“谁最迟钝”的赌约,老板把手揣进口袋,手指焦躁地弹着自己那张黑金银行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扭扭捏捏的!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经年其实是最慌张的那个,前二十几年单身没有恋爱经验的她,突然收到了来自朝夕相处之人的告白和吻,那刻她的血液全都涌上了天灵盖,呼吸屏住简直要窒息。
经年捧住脸,糟糕,又发烫发热起来了。只要面对红羽,她的脸红就不受控制,连眼皮都被这样的
热度烧的擡不起来。
告白打的她猝不及防,问题是,经年从来没有想过啊!红羽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其他先不说,她只有短短百年不到的寿命,红羽他却能保持这副英俊伟岸的模样,在这世上一直潇洒自由地生活着。
跨越种族的恋爱,看算盘就知道了…以千万年时间为计算的等待,总是很辛苦的。
经年一惊,她在想什么啊,经年悚然回过神来,脸颊又忍不住烧了起来。
宠物院中最淡定的当属后知后觉的穷奇。他没能体会出经年和红羽之间那种纠结的粉色氛围,也没体会出老板和龙蟠虎视眈眈的八卦视线。
他只是在直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外,单纯地感到开心。
太好了!红羽和经年闹矛盾了!
不理他最好!
穷奇甚至根本不在乎经年和红羽之间的矛盾是什么,他阴森森地想,就让这层误会烂在经年的肚子里,从此无人可解。然后他就帮经年踹了红羽,踹得远远的,省的碍眼。
“经年,”红羽拦住无视他就要擦肩而过的少女:“我有话要跟你说。”
“回来说!”经年把购物袋紧紧抱在胸前:“我,我现在要去超市,没,没有时间。”
红羽微微皱眉,正当他准备暴力把鸵鸟头从沙子里拉出来时。穷奇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按着经年的肩膀把她推到了门口:“正巧我也要去。”
经年如逢大赦赶紧跑,穷奇转头给了个挑衅的眼神,转头追上前去。
经年匆匆埋头走着,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她知道要早点解决不能逃避,可她要怎么回应红羽?之后要用何种方式跟他相处?未来如何?
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越走越快,像是想要借助风把这些问题抛到脑后。以至于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经年歉疚地连连后退,那人被她吓得坐到了地上。那是个清秀白皙的男孩,高高瘦瘦的
,双颊有些凹陷,看起来不是十分的健康。
“走路要看道哦小姑娘。”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经年的视线从他毛燥的头发,病态红晕的双颊,乱糟糟的黑色西服一路溜下来。
他…没有脚。
经年一声尖叫向后蹦起,被赶来的穷奇一把接住。
“唉,没事。”他仔细扫了眼面前的魂魄,拍拍经年的背:“不过是大白天遇鬼了而,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混沌那次后就再没见到过了,我以为那是混沌的能力!”经年吓得攥紧了穷奇的衣服:“毕竟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谁说的,我们那次坐午夜公交车的时候,你让座的老太太就是魂魄啊。”穷奇瞅她:“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我就说为什么周围乘客看我的眼光很奇怪啊!”
“有神力的话能看到鬼很正常,”穷奇不以为意地说:“大部分死亡的魂魄自动消散或者被觅食的混沌吞噬,偶尔碰上一两个漏网之鱼很正常。”
“我看你也别动了,”穷奇对一脸懵的鬼魂说:“我把我们家老幺喊过来,让她带你上西天。”
说曹操曹操到,草丛里突然钻出了一颗扎着马尾辫的脑袋。年画娃娃笨拙地从枝叶间拔出她胖萝卜般的手脚,在见到混沌的那刻,鬼魂悄无声息地扑向经年。
…挂在了她大腿上。
“恩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就是这个小女娃想要吃我!我不愿意,就一直被她追杀啊!”
“呦,老幺,”穷奇挑起眉,年画娃娃看到他时僵了一瞬,转身想跑,却被穷奇轻轻松松拎或着后颈提溜了起来:“来跟三哥说说怎么回事?”
“吃不掉。”垂头丧气的混沌坐在草丛的长椅上,掏出的写字平板上,那种遗憾简直能从每道笔画中渗透出来。
想到自己没日没夜追了他一周,混沌就怨念深重,双马尾女孩转过头来,阴森森地盯着漂浮的鬼魂,磨了磨泛寒光的牙。
经年觉得自己的腿部挂件更沉重了。
“这绝对是天意啊恩人!我没有被吃掉,又遇到了你们。”魂魄颤巍巍地手指上天:“绝对是因为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
“我肯定是背负了比窦娥还惨的冤情,你们要是不理我,那明年肯定六月飘雪八月飞霜。”鬼魂牢牢地黏住了经年:“要是我现在还活着,肯定双目流血泪,手指划血书,杜鹃都要为我泣血歌啊,恩人你忍心吗?你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呢!”
经年很无奈,转头问穷奇:“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办?”
“交换。”穷奇淡淡说:“解掉他的心结,再把他吃掉。”
“如果不吃掉呢?”
“执念强到不消散也不能被消化掉的鬼魂,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很容易恶变的。”穷奇转头对混沌说:“哪那么麻烦?要是没办法顺利吞噬它,就等它恶变了后,一爪挠死呗。”
鬼魂立刻抖起来:“不可以,我怕痛!请像对待娇花一样对待伦家!”
经年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说你啊,不如放下执念立地成佛,早点解脱为好哦。”
“我不知道,”他夸张的表情终于裂开一条痕迹,显出其下的迷茫来:“但我知道,我还有牵挂,所以不能离开。”
经年叹了口气,俯身望着他:“看你样貌年纪轻轻的,不是寿终正寝的话,如果走得突然,有羁绊和心结未放下都是能理解的。但这些恩怨情仇挂在你的肉体上,既然肉体已经消亡,灵魂就更该放下,才能轻快地飘往极乐世界。”
“我知道,我很清楚,既然死了,就不该挂心尘世的烦恼了。”鬼魂目光黯淡:“可即使理智再怎么劝说,我的心还是沉甸甸难以放下。我甚至都不知道牵绊我的是什么…”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他的希望只有面前这个能看见他的人类。可是他确实没有资格或者报酬恳请
她为自己解开最后的心结。鬼魂擡头紧盯着经年,心头开始挣扎,或者他可以先暂时占领她的身体….
他的思绪还没转弯,就被穷奇一把卡住了后颈,那种不容拒绝的力量让魂魄绝望地一点点脱离开经年。穷奇冷冷的声音响在耳旁:“警告你放手,别让你的阴气影响到她。”
魂魄被甩在地上的时候,表情怅惘失落,让人怀疑此处只有三魂六魄,剩下的一魄,系在了不知何处。
经年一时心软,没忍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眼睛一亮,猛地擡起头来,随即又迷惘起来:“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怕经年改变主意,他变得慌张起来:“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喂,”趁着鬼魂以头抢地冥思苦想,穷奇把经年拉到了一边:“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虽然说执念深重的鬼魂并不多,”穷奇不满挑眉:“但奈何人口基数大啊,你要遇上的都横插一脚,那得过劳死在路上,笨经年。”
“你有听过男孩捡小鱼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东西?”
退潮后的海边,一个小男孩正沿着海边抓起一条条小鱼扔回海里。这些小鱼因未能跟上退去的潮水,滞留在了海滩上的小水洼里,眼看就要干涸而死。这时一名游客嘲笑地对小男孩说:“别扔了,这么多小鱼,凭你的力量是拾不过来的,再说又有谁在乎呢?”
“小男孩没有停下,拾起一条小鱼说:‘这条小鱼在乎。’他又拾起一条小鱼说:‘这条小鱼也在乎。’”经年说。
穷奇“噗嗤”一声笑了:“你该不会想说‘勿以善小而不为’,众生平等生命皆贵之类的鬼话吧。”
“啊?”这回反倒是经年愣了下,她摆摆手:“倒没有这么大的道理,只是无愧于心罢了。”
“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我会良心不安后悔愧疚,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然后长黑眼圈眼袋掉发长痘痘影响美貌。”经年惊恐捂脸。
人心不仅仅会因为受伤结痂而变硬。随着善良的成本越来越高,冷漠和忽视有时便成了自保的手段,假装看不见多了,就会习惯对他人的不幸视而不见,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痛苦的同理心。
“好吧,”穷奇一边嫌弃她心软不争气,一边纠结地想,其实如果经年是心硬冷漠的样子,他才是真的会受不了:“本少爷帮你就是了。”
如果要保持她现有傻萌呆纯的样子就是要任她胡闹,那便任她胡闹。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经年笑了:“这是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化了?”
“我不在乎。”穷奇歪头看着她:“我不在乎‘这条小鱼’,也不在乎‘那条小鱼’。”
但我在乎你。
所以你在乎的,我也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