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医院篇(一)

刚入职几天的人类新人经年,一直秉持着兢兢业业的良好作风。面对着上司可能会把自己吃掉的威胁,勤勤恳恳地完成自己的分内事务。努力工作的经年很快就了解到,兽医院更像是所披着医院外衣的事务所,除了为山海异兽提供治疗以外,老板他们偶尔还需要负责处理其它的一些小麻烦。

“任务都是些什么内容?”经年睁着好奇宝宝的大眼睛。

“小至家庭琐事,大至滋事斗殴。”

老板默默看着鬼鬼祟祟向后蹭去的新人:“行了,你不用躲了,我虽然抠门还不至于残暴,不会让一个身无长处的普通人出外勤的,这年头地价高墓地贵,死了安葬也很麻烦。”

经年就这么被规划到了皎皎负责的后方基地,属于身体残障的重点保护对象。经年对此分配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没想到还未安稳多久,她就主动跟着老板他们去了。

“今晚出任务。”老板拿起挂在沙发背上的大衣:“穷奇,红羽,跟我走。”

“什么事那么麻烦?”穷奇有点不情愿地从沙发上起身:“签劳动合同的时候说好不加夜班的,晚上我有要看的电视节目。”

什么电视节目?经年本来准备上楼洗漱睡觉,闻言暗自吐槽,不会是变态综艺整人节目大赏吧。只是今晚出勤的阵容异常强大,她从二楼探出头,八卦地问了一句:“是去哪里?”

老板擡眼看她,推了推眼镜:“你来吗?去你的学校。”

经年微愣,下意识地点点头。只是没多久她就后悔掺和进来。经年钻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翻着龙算盘提前准备好的文件,她学校一间偏僻久闲的教学楼闹鬼,描述看得她满腹疑惑。

“是什么样的兽啊?”经年这两天在恶补老板给她找来的山海经资料。见快接近目的地,好奇地问了句:“我没记得在山海经里看过拥有类似能力的啊?”

穷奇坐在驾驶座的后排,他玩着psp,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也不一定是兽啊,传言中不是说是恶鬼吗?”

经年愣愣地问:“你的意思是…”

下一秒她如梦初醒,尖叫出声:“什么?!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她在山海任职有段时间,竟然潜意识认定,所有非自然不科学的生物全部都是上古传说中的怪兽,她一个唯物主义大好青年,向来不敬鬼神,无惧无恐。如今告诉她那种披着头发身穿白衣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很可能就在前方等着她!

她捂住胸口,冷汗瞬间下来了。

穷奇看着她受了惊吓的样子,一下子来了兴趣:“对啊,你不知道吗?在一种称为‘大傩’的驱鬼仪式中,有十二种吞食恶鬼的猛兽,称为十二神或十二兽,我就是其中之一哦。”

“不同恶鬼的味道也不尽相同,”仿佛回味无穷,他咂咂嘴:“最喜欢鸡肉味的了,嘎嘣脆。”

经年失焦地望着车窗,突然直起身,医大熟悉的校牌已经印入眼帘。

“想起来我第一次吃的恶鬼,是在医院呢。”看着骤然紧张起来的经年,穷奇笑地一点都不纯良:“坐电梯的时候和一个女护士一起,两层的地下室竟然下到了地下三层。我正觉得奇怪呢,电梯门开后一个医生走了过来,那护士却迅速把电梯门关上了。”

“我问她为什么,你猜她怎么说的?经年?”

经年脸都白了:“我不知道,你不要说了。”

穷奇哪肯放过捉弄她的机会,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恶劣了:“她说停尸房的尸体都会在手腕上系上红绳来标记,那医生手上有红绳,说明他不是活人。”

“我随口谢了她,结果她跟我说…”

经年僵硬地转过身子看他,这边一上车就扭头看窗景的红羽也听得入神。

“她跟我说,”少年笑容渐渐收拢,脸色阴沉下来:“不用谢,这下我能一个人吃晚餐了呢。”

“也不知道谁是谁的晚餐,”他笑出声来,又不怀好意地瞧经年:“嗯?经年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经年出来时围了条薄款的红色围巾,此时露出的双小鹿般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她反应慢半拍地

微颤了下身子,惶恐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握住手腕,再擡起头时,白净的脸上却露出了狰狞的微笑:“没有想到你知道这根绳的来源。”

随着袖子轻微的上拉,赫然露出一根红线的踪影,在这样的气氛中称在她皓白的臂上,乍看下触目惊心。

后座的红羽和穷奇变了脸色,老板一脚踩了刹车。

没有系上安全带的经年在惯性的带动下猛地向后一撞,后脑勺“砰”磕在车窗上。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老板慌忙道歉,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经年,又忍不住笑道:“谁让你反应那么自然。”

经年捂着后脑勺,痛出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泫然欲坠。她觉得真是亏大发了,自从接了这份工作以来,在绝对的武力威胁面前,她就从来没占过便宜。

看着老板笑完后还不忘伸手检查了她撞过的玻璃有没有裂开,经年敢怒不敢言。她愤愤地扯下那根红线,其实是她新打开的木糖醇的拉环。穷奇说的鬼故事她之前听过,于是她在手心里握住了那个红色拉环,伺机而动准备反将一军。

“不过,恶鬼确实是存在的。”一直没说话的老板悠悠开口。

经年身形一顿。

“只是很困难。人类死后因为天地规则的束缚,灵魂会很快地消散。但死之前执念怨念太过于深重的人,能短暂地突破规则,滞留于殒身之地,但若环境没办法达到要求,不久也会消散。”

此时车刚好驶进了医大:“医学院这种阴沉黑暗的地方,恰好是适合存魂环境呢。”

老板回头看了眼捂住脸强装冷静的经年:“要是怕的话待在车里好了。”

“不要!”经年立刻拒绝:“你们在前方冲锋,它万一找上后方基地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

“那好,等会别退缩哦。下车。”老板停好车,惊诧地看着经年动作迅速,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红羽刚用左手关上车门,右手便向下一沉。

他转头一看,脆弱渺小的生物颤抖着挂在了他身上。

经年从副驾驶座下来后,直奔后座,就等着红羽下车的那刻抓住他。此时她向上仰着头,眼睛还水汽朦胧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让红羽不禁想起来刚破壳还未长出羽翼的幼鸟,是同样柔弱的,不堪风雨的存在。

“我们没这么熟吧。”他看着经年冷冷地问。

“大家一方屋檐下,每天擡头不见低头见,熟悉熟悉总是好的。”经年笑脸相迎。

“怕的话找别人去,找我干嘛?”他试着抽了抽,嘿,拽得可真紧。

“红羽很厉害啊!无论是战斗力还是防御力据说都是顶尖的。”经年理直气壮地拍马屁:“而且性格又好,难得的古道热肠,颇具大侠风范。”

她又不傻,穷奇好玩乐,而且性格恶劣擅长恶作剧。别说保护,保不准会直接把她当礼物送给鬼怪,磕把瓜子在旁欣赏。老板精明,保证生理安全的条件下,必要时无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把她丢出去做诱饵都有可能。红羽虽然表面冷漠难相处,但他重承诺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

“放开。”红羽无奈下只好说:“我会注意你的安全的,但你别贴地这么近。”

开玩笑,这群兽行动起来的速度岂是她一个凡人可以跟上的,疏忽了把她丢在原地怎么办?

不放,经年用行动回答,死也不放!

红羽见她神色狠绝坚定,只好叹了一口气,忍下了这个拖油瓶。

“你不好奇吗?经年。”老板看着他们,诱惑她:“如果我是你的话,应该会很好奇鬼的身上有没有红线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哦。”

经年一愣,用细弱蚊蚋的声音回答:“那也得有命看有命回啊。”

“放心,恶鬼这种形态的存在,我们向来不放在心上。”他望着不远处的鬼楼,微微一笑。

老板和穷奇率先而去,经年和红羽落在后头。

“对了,红羽。穷奇说他能吞噬恶鬼,你也可以吧!”经年睁大眼睛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不会。”红羽挑眉说。

那张花骨朵般灿烂的脸意料中因为失望迅速地塌下去,红羽心满意足,慢悠悠地补充:“但我的火焰是天地至纯,可以净化他们。”

经年瞪他,但一想到自己抱着的是根救命稻草,表情硬生生地扳成了谄媚。

教学楼的大门没有如往常一般上锁,空洞洞地向他们敞开着,只能看到正对着门口的下半截楼梯,上半截被则被黑暗完全吞没,值班室的窗户透着昏暗的光,门卫却不知所踪。教学楼仿佛静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蓄势待发又耐性十足地安静蛰伏。

率先踏入门沿的老板下意识地皱眉,他猛地顿足,身旁的穷奇迅捷地经过他踏上通向二楼的阶梯,老板还没来得及制止,就看到穷奇的身影仿若踏入空气中突然荡开的水纹,身影和气息瞬间消失不见。

他迅速转头,本应该紧随其后进楼的红羽和经年,此刻也不知所踪。

“早有埋伏吗?”他略为担忧地皱眉,随即颇为兴奋地轻笑:“让我猜猜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