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交易
“一个外来户,钱包里随随便便带着一百万现金,而且还有国内最负盛名的银行机构之一为他作保,我们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这怎么可能!”
“是,康思顿是有个科兹家族,看起来规模也不小,可我们以前听说过吗?”
“这个所谓的家族,还有科沃斯·科兹,就像一束气球,突然充满了气鼓了起来,我们不知道他里面到底是被水装满了,还是全部是空气,如果真的他只有个壳子呢?”
克莱恩的担忧和紧迫感不是空穴来风,接受了完整贵族教育的二代们也不全是傻子,或许饭局上真的有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轻信了科沃斯·科兹的表演,但小团体的领头羊——莱特·格拉尔与阿尔弗雷德·霍尔,绝对保留了百分之一百的谨慎。
他们并没有被金镑的炫目蒙了眼,也没有被突来的发财机会冲昏头脑,对于这两位大贵族的子嗣讲,钱真的已经成了一个数字。
他们想要扩大资产有太多种办法,哪怕阿尔弗雷德·霍尔没有直接继承权,他的长兄希伯特·阿尔弗雷德才是霍尔家族绝大多数财富的继承者,可这并非命运为他判了死刑,可以预见的是,现任霍尔伯爵百年之后,霍尔家族的二儿子不会因为继承的钱财之少而销声匿迹,只会有另一个规模较小的、新的“霍尔家族”顷刻崛起,同已经存在的,拥有相同家徽的庞然大物相互扶持。
再说,十万镑很多吗?
阿尔弗雷德的妹妹,“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奥黛丽·霍尔小姐的嫁妆,就轻松突破了三十万大关,这还是明面上的。
所以,尽管同伴放松了警惕,这两位也不会看在巨款的面子上,轻松放科沃斯·科兹进入他们真正的圈子。
十万镑面值的国债息票,不过投名状,是敲门砖。
“辛德拉斯的银行我也打过交道,对他们的实力知根知底,亨特的巴伐利亚银行我也清楚,这两家既然敢这么做,批给科沃斯·科兹十万的数额,只能是因为科沃斯·科兹,或者科沃斯背后所谓的科兹家族,在他们的银行内各自存下了四十万甚至更多的存款和资产,要么就是抵押了大面积土地,也可能是康思顿的、一两个工厂。”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开出这种级别的担保,认下科沃斯·科兹手里的两张息票。”
“也就是说,科沃斯·科兹在这两家银行里,怎么说也有加起来超过六十万的资产!”
“阿尔弗雷德,你说说,什么人这么有钱,还会在人生的前几十年里默默无闻?”
“难道他一夜暴富,暴富几十万金镑吗?”
莱特·格拉尔信誓旦旦,但比起朋友的激昂,阿尔弗雷德沉稳的多。
从小他的父亲就认定长兄才是家族的继承人,他没怎么接受过经济学相关的教育,只了解些基本常识。
不过这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要讲的看法,很多事务都是相通的,聪明人的基本逻辑不会相差太多,尤其是在谋利上。
“一夜暴富不现实,何况几十万金镑。”
“这完全是在无故揣测,几十万的存款,即使洗劫了间海郡巴伐特银行的分行,也凑不出那么多。”
“科沃斯·科兹手里的息票,无论从哪来的,用了什么方法,我都可以肯定,他绝对是通过合法的渠道获得了这笔投资。”
“投资?”
莱特·格拉尔没再纠结,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不然?”阿尔弗雷德轻描淡写,“虽然我不了解他,但我想,在家里,我和他的地位应该相差不大。”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父亲一次批给我过超过一万的款子。”
说到这,莱特·格拉尔马上理解了。
他毕竟是久经名利场的,没花超过十秒的时间,把社会上那些相似的情况全部捋了一遍,每一个都印证阿尔弗雷德所说的。
不会有任何一个贵族父亲,会掏大笔钱给自己的小儿子,哪怕他多么富有亲情,也绝对不会。
科兹家族同为贵族,在这一点上不会例外……但是,如果这笔钱不来自科沃斯·科兹家里,又是谁替他做了担保呢?
莱特·格拉尔冥思苦想,挑拣了每一种可能,剖析了每一个方向,终于,当他抬起头凑到窗边,打算呼吸下新鲜空气,让略带着微微咸味的冰凉吹醒他的大脑,一个新的猜想成型了。
“你说,会不会是亨特?”
阿尔弗雷德闻言,缓慢颔首。
“有一定的可能。”
科沃斯·科兹初来乍到,连退伍军官俱乐部都是刚搭上线,他能有资格说服王国政府批海关免检的条子?
阿尔弗雷德是一万个不信的。
唯一说得通的,只能是某个在政府有话语权的大人物替他摆平了障碍,看中了他的背景和个人能力,打算把他收编为白手套。
巴伐利亚银行的话事人,亨特子爵当然有这个资格。
“一直以来,亨特的立场都很模糊,他一直在新党和保守党之间摇摆,从来没彻底倒向过哪一边,更多是扮演掮客和第三方仲裁的角色。”
阿尔弗雷德沉吟道。
“现在出了乱子,国王重用他,拔擢他顶替财政大臣的位子,希望能处理好国内的萧条,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乖乖打白工。”
这是常识,历任财政大臣、铁道大臣、治安大臣,哪个没有在在任期间,利用手里的职务便利谋私,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他盯上了海运?”
“在这个时候?”
看得出来,莱特·格拉尔毫不愧对他的姓氏,作为传统贵族子弟,他在新形势里的嗅觉的确不太值得称赞。
“只有这个时候合适。”阿尔弗雷德解释道,“放在以前,王国海运发达,什么人都想在里面插一脚,海关免检文件海关总署不说下发了几十个,十几个还是有的。”
“但原来那些文件战后基本都作废了,它们以前的拥有者,得到它们,也多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标立自己的特殊,真正用此牟利的是少数。”
“毕竟王国一直在遏制海上贸易垄断的势头,王国是支持民间占利润的大头的。”
“可现在呢,现在没有几个殖民地能提供金银或市场,以前那批拿着文件的基本都转头看向了别的市场,即使心有余力,还能插上手的,也被市场上疯狂抛售的土地和工厂吸引了。”
“海上的天地空出来,亨特现在就是把剩下几个殖民地全变成自己的禁脔,也不吸引多少意见和白眼。”
“他只需要搞定各个海岛的负责人。”
“而那些负责人都是我们这边的!”
莱特·格拉尔恍然大悟。
他马上回到了往日游刃有余的精明形象,往后说了下去。“亨特现在想完成国王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免不了找一群朋友来帮忙。新党那些靠不光彩手段发家的经济秃鹫和鬣狗根本不用想,哪怕亨特散尽家财,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或许他能说动辛德拉斯——这可能就是辛德拉斯手下银行为科沃斯·科兹出面担保的原因——但其他人呢,那些小一点的呢?”
“亨特根本应付不过来,他只能选我们!”
这些话很有道理,有头有尾的推理,阿尔弗雷德赞许莱特的看法,但很难完全认同。
难道保守党内部就很团结吗?
老尼根公爵病倒,失去行动能力后,保守党内早就是一盘散沙了。
尼根公爵的继承人,小公爵自己的位置都不稳固,明枪暗箭每日都有,再加上保守党成员多是土地贵族,是受萧条和转型变革打击最大的一批人之一,没法肆意挥霍的他们,很少考虑:是不是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兜里一没了钱,第一时间不是把脾气撒给底下的佣人、佃户,就是怀疑帮他们打理家业的朋友,最后矛头总是要指向上面的领头羊。
现在保守党内一半的成员,都觉得小尼根公爵的领导有问题,有取而代之想法的也不算少,莱特自己家不就是吗?
就算开辟一条新赛道,摸索出一块新市场,不管会造成什么后果,反正把利益完全向象征保守党的旧贵族敞开,亨特就一定能团结所有力量吗?
不过这些话,阿尔弗雷德没有阐明,他是万万不能在莱特这样的人面前把事情说清楚的。
有些事情,他只能自己思考,最多有机会回家的时候,和父亲提起一两句,听听老一辈人的看法。
亨特目前只是在试探,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说不定贝克兰德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要是亨特的马前卒——科沃斯·科兹刚到普利兹港,贝克兰德就全知道了,那这笔生意也不用做了。
觉得受到背叛的、愤怒的新党人,会拼了命撕碎亨特和辛德拉斯,把他们的产业压为齑粉。
“先试着谈谈吧。”
“余下的,见了好再松口。”
最终,阿尔弗雷德给了个折中的提议。
十万金镑,对很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他们,对鲁恩王国统治阶级的一角来说,却完全不够,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今天饭桌上的反应都是演给科沃斯·科兹看的,是给这十万金镑,和背后两个担保银行的面子,也是给东拜朗退伍军官俱乐部背后那些人的面子。
贵族刮地皮,从来都是刀刀对着肥肉、刀刀见骨,不景气的时候赶上这么一只大肥羊,不把到嘴边的十万金镑吞下去,说出去恐怕都要让人笑话,让先祖蒙羞!
莱特也赞成这一观点,他松了口气,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保护电报机的罩子。
“普利兹港消息。”
“十六号上午的货,暂时不动。”
……
“圆形环。”
“浓厚的东拜朗风格,土著们拙劣模仿太阳,受限于技术和材料的限制,无法还原出它的光芒万丈,最终妥协的产物,便是诸位现在看到的,这颗光滑的暗色太阳。”
“沸腾的火海围绕着黑色大理石球体,与其说是太阳,倒更像是某种邪恶的象征,就像众多东拜朗地区残忍血腥的艺术一样,是他们错误、扭曲思想的外显和延伸。”
历史学家,亦或者说“古代学者”,低沉着语气,慢慢介绍道。
“这件文物出土于哈加提草原靠背,发现它的时候,正值第二次高原冲突,因此它染上了不祥的坏名声,毕竟它的问世是带着血的。”
尽管“古代学者”表现得无比严肃,那些围着古董艺术品转圈打量的年轻军官们,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没人在意上面沾了多少血,就算血淋淋没擦干净又如何,不耽误卖出一个好价钱,或者……赢回一段好交情。
“科沃斯,你说这东西是东拜朗造的?”
普利兹港驻区后勤处处长莱特·格拉尔,笑容里带着揶揄问道。
“是的,‘东拜朗’。”
克莱恩厚着脸皮,说着绝对的胡话。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在瞎编,所谓东拜朗,自然是原本拜朗帝国的东部,只不过那里现在有了个新名字叫: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罢了,但谁又规定,不能用东拜朗称呼那片土地呢?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听了克莱恩的回答,莱特嘴角的笑容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他用手掌感受着圆环表面,触摸那些冰冷的大理石和暗调的珍稀红宝石,以及不知用何种方法炼制的,泛着猩红的黄金。
这一过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真的被火焰灼热,又仿佛一切均为错觉。
“好东西。”
莱特又是一声感叹。
说实话,这件来自异国的古董相当不错,好的他都不想送出去了。
但一想到藏在这看得到的圆环之后的,看不见的、数不清的金镑,他不得不坚定了决心。
“科沃斯。”
他抬手,周围的窃窃私语立马消失了。
看着“古代学者”,他刻薄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和善。
“戴诺斯岛的船马上就到,后天。”
“等那时候,你就可以把这件货装船了。”
克莱恩了然颔首的同时,若似无意的补了一句。
“那检查……”
“检查?”
莱特虚点克莱恩的左手。
“黑纸白字的文件,科沃斯,你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水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