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庞德
单就房子本身来说，还算不错，就是……
……
“虽然阿斯尼亚的工资很贵，但他的确值得我放心。”
克莱恩把所有琐事一股脑全丢给了老管家，只带着莎伦两人离开了。
伦纳德等人的假身份已经制作完毕，至于具体的职位安排，他相信阿尔杰有分寸，会处理好的。
至于他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去做。
“庞德……”
踏过地上乱扔着一些撕坏的女性内衣的房间，克莱恩呢喃着。
“真是没想到，‘血皇帝’图铎竟然还有血脉存留，而且就生活在鲁恩，在贝克兰德。”
燃烧着火焰的壁炉，满屋的酒气，刺得克莱恩鼻腔生痛。
很显然，这里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还可能沾点瘾。
房屋的主人是个吃不了苦的人，这是肯定的，通过提前调查和情报部贝克兰德分部给予的便利，克莱恩对拉夫特·庞德男爵的资料一清二楚。
庞德家在几代前就落寞了，是贝克兰德贵族的边缘人，保守派和激进派哪个都不讨好，因此这个家族既没有搭上新贵们掀起的春风，也没有融入老派自发抱团建立的互助会，仅有的乡下土地和庄园也丢掉了。
除了位于威廉姆斯街的祖产，这位男爵可以说是失去了所有，没有存款，也没有稳定的收入，若是这样子再过几年，恐怕连男爵爵位都没法保住了。
这样一个人，手里不剩多少钱，还专门给老房子加装了热力系统，传输热量的铝铜管道延伸至房屋各处，就连地下室都有布置，选用的施工队还是背后有贵族支持的。
呵……克莱恩嗅到了反常的味道。
专门给地下室加装热力系统，据被收买的仆人说，庞德男爵一年都不会进入地下室一次，庞德家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维持酒窖。
再说了，酒窖需要的从不是热量，而是稳定的低温环境。
回忆着调查报告上特殊标红的部分，克莱恩若有所思。
拉夫特·庞德经常出入各种下午茶和沙龙，每个月固定前往一处濒临荒废的小教堂，他与那座属于风暴教会的落魄教堂中唯一的教士是故交，如果没有庞德家的资助，教堂早在十年前便会被撤销编制，沦为流浪汉的天下。
明明没钱，又特意支持宗教事业……克莱恩眼里闪着狐疑。
“他回来了。”
忽然，处于灵体化，飘荡于半空不见身形的莎伦开口道。
“谜底要解开了。”
克莱恩顺势靠住墙壁，下一刻，他完全和墙壁融为一体，房间重回空荡。
房间门锁微响，端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的庞德男爵，慢悠悠的从门后走来，回到了他的卧室。
他仿佛没看到地上凌乱的女性内衣，也没有嗅到空气中令人作呕的酒气，他现在想的只有好好睡上一觉。
一片昏暗内，微弱的绯红从窗边洒入，拉夫特正要关上房门，合身倒向床铺，目光忽然凝固。
窗帘旁边的椅子上，一个难以形容的怪物，把头颅转向了他。
但从外形上看，那个盘踞在房间中的生物已经很难被称作人类了。
他身披纯黑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来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可即使这样，拉夫特依然看清了那和粗糙布料接壤的骨骼畸变。
巨鸟般的喙从兜帽的下端探出来，怪物的背不自然的佝偻，腰被迫弓着，前倾身体的胸膛显得膨大，肩胛骨如山峦般不正常隆起，其下能看出微弱的抽搐，令人不禁怀疑是否藏匿了某些亵渎的多余肢体。
可能是一对翅膀？
拉夫特本能想到，但现实情况不允许他更进一步思考了。
斗篷下隐约露出的尖爪和斑斓羽毛，以及那些明显变异的，连接在怪物背后的粘稠触须，每一处异常都张扬着凶恶和危险。
“你好啊，图铎。”
怪物开门见山，他缓慢站起，反曲的双腿撑着沉重的身躯，更多羽毛从斗篷内倾泻而下，蓝紫色的瀑布反射着绯红的微光，描绘一片妖异的瑰丽。
直到此时，拉夫特·庞德才终于看清了不速之客的全貌。
怪物长着一张带有鸟喙的人脸，油亮的黑色长发帷幕般从两边滑下，将贯通心灵的门户遮挡的影影绰绰。
“你……”
拉夫特·庞德的脸色变幻了几下，表现得过于镇定，他似乎对眼下的遭遇早有预料，非常老实的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乖乖走到了怪物面前，双手抱头。
“你是……哪位？”
“是谁的使者？”
他并未否定图铎后人的身份，这令克莱恩扮演的怪物颇感不妙。
很明显，已经有人为此找上过拉夫特·庞德了。
而且男爵的反应，也说明男爵本人绝不像传闻那般呆傻，他不是个傻子，相反，他精明的要死，恐怕他所有的放纵和浪荡，都只是求生的伪装。
“很好。”
克莱恩的话语与心声背道而驰。
“看来你是个识相的。”
他发出如鸟类一般咯咯的冷笑，拖着庞大的身躯在房间内踱步，绕着自缚的拉夫特·庞德走动。
“看来我不用浪费口舌，说些你我都再熟悉不过的开场白了，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拉夫特·庞德嘴唇嗡动了一阵，苦涩笑道，“又来了，呵，我永远逃不开这个梦魇……”
“你也是来问我那些问题的吗？”
“问题？”克莱恩微微挑眉，诧异反笑，“不不不，我对所谓的问题没有丝毫兴趣。”
这下轮到拉夫特·庞德愕然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克莱恩在拉夫特·庞德背后停下。
“我不清楚另外一些人在纠缠你什么，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让我猜猜，他们想从你这个可怜虫这得到一些好处，还对已死的‘血皇帝’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但是怎么可能呢？”
“时过境迁，一千四百年过去了，犯了众怒的‘血皇帝’和他的后裔经过几轮围杀，尽管曾经坐享天下，现在又能留下多少呢？”
“呵呵，他们视为瑰宝的，在我看来，远不及你，也就是拉夫特·庞德这个人一分。”
感受锋利指甲从下巴划过时带来的不寒而栗，拉夫特·庞德嘴唇颤抖的幅度更深，看起来完全愣住了。
于是，克莱恩亦或者说怪物，俯身靠近了他，修长的鸟喙贴着他的面颊，冰冷异常。
“我了解亚利斯塔，祂和我们是老朋友了，很可惜，祂当初背弃了我们的友谊，对‘战争天使’出了手，蜜月期也就戛然而止。”
“嘻，如果祂愿意老实一点，我们其实很愿意捧祂成为第二位‘黑皇帝’来着。”
完全的假话，可偏偏就是这假话，完成了之前几批人无数努力都没得到的成就。
“你是特伦索斯特的……”
“不，我属于造物主。”克莱恩指正道。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话，一头形似蜘蛛的人影从黑暗中显形，背上既是翼也是腿的竹节状肢体，轻松戳破了厚厚的地毯，看不清脸孔的妖艳“魔鬼”踏着摇荡步伐而来。
“堕落的主宰，不止有光辉一面，祂也审判罪恶，统御着像我们一样的丑陋怪物。”
“哈哈，你一定能理解，我想你一定能够。”
“毕竟在哪个王国，都少不了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手套不是？”
说到这，其实拉夫特·庞德基本信服了。
一幕接一幕上演，幕幕超出了他的认知。
先前找过他的，也就是王国内几个不受重视的势力，鲜有国外人参与。
毕竟“红祭司”途径最珍贵的那些都已有主，唯一性和序列一特性全部有主，没人觉得“血皇帝”图铎手里还剩了些什么。
见惯了不入流的，猛然一看两个不似人类的怪物以真实造物主的名义“拜访”，他怎么会想到怀疑呢？
但这份惊喜换来的不是振奋，而是崩溃似的颓废。
拉夫特·庞德的腰顿时塌了下去，两肩怂着。
他低着头，闷了许久，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我……你们找我有什么用？”
他松开了环抱在脑后的双手，在克莱恩和莎伦的注视下，走到床头，颇为自然地开封了一瓶红酒，取出了三个杯子。
他把酒当着克莱恩两人的面倒好，自己先拿了一杯，空着的手绕着剩下两杯比划了下。
“要来吗？”
莎伦没有回应，兴趣上头的克莱恩则是欣然接过，品了一口。
的确不错。
他畸形的鸟喙下发出笑声。
“要自信啊，年轻人。”
“自信？”拉夫特·庞德摇头，“我受人尊敬的堂祖父高风亮节，从来不沾染坏习惯，一辈子都在做好事，是风暴之主最虔诚的信徒，最后却落得冤死的下场。”
“他是我们家最后一位非凡者，我空有‘血皇帝’的血脉，继承了图铎的血又怎样？”
“我连非凡的第一步都没机会踏出。”
哦对，堂祖父，拉夫特·庞德本人并不是爵位的第一继承人……这里面还有隐情啊……克莱恩饶有深意的扫了精神紊乱的男爵一眼，羽毛沙沙作响。
“那你就没想过报复回去吗？”
“你这种人，该不会对鲁恩有民族认同和国家荣誉感吧？”
“认同？”
“荣誉？”
拉夫特·庞德不禁嗤笑。
“你在说笑吗，我的朋友？”
他双手扒着脸庞，把眼皮抠出了红色。
“我们是图铎，哪怕我慈祥的堂祖父，也从不认为自己是鲁恩人。”
一直在绕圈子啊，不愿意给我明确的答复……
想到这，克莱恩也懒得在搞过家家，他一把环住了拉夫特·庞德的脖子，滑腻的触须缠住了这位男爵的身子，一股彻骨的寒意霎时席卷。
“让我们抛开虚情假意吧，朋友。”
他的咬字很重。
“简而言之，你是不甘心的，你渴望着复仇，渴望恢复祖上的荣誉。”
“当然，彻底恢复已经是不可能的，‘红祭司’只属于伟大的‘战争天使’，‘血皇帝’终究只能是历史的过客，是后人阅览的传记中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戳记。”
“但是复仇，我可以保证，你能不折不扣的实现。”
“前提是，你也帮帮我们。”
怪物的庞大身躯缩水，露出黑发黑眸的中年男人。
拉夫特·庞德怔怔目视着这个气质深沉，目光深邃的陌生面孔，双腿忽然发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克莱恩搀住了他。
“何必呢，我的朋友。”
属于科沃斯·科兹的脸上带着微笑。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看到了我的脸就灭口吗？”
拉夫特·庞德笑得很难看。
“不是吗？”
他甚至连“无面人”的存在都不清楚。
“如果是朋友，不会。”
克莱恩的话相当暧昧。
“我需要一个朋友来帮助我，主也很乐意看到失意的羔羊迷途知返，真心向主忏悔，接纳自己的恶行和堕落，以冷静的视角审视并做出改变，为过去赎罪……”
“主是慷慨的，祂愿意满足每一个真挚灵魂的愿望。”
“我的朋友……”
克莱恩抓着拉夫特·庞德的手臂，嘴唇轻轻一碰。
“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向我展示你灵魂的颜色吗？”
“恶魔”状态下的莎伦别过了脑袋，拉夫特·庞德脸色几经扭曲，最后定格在狠厉。
“我愿意。”
“那真是太好了。”克莱恩仍是那副笑吟吟，“伟大的图铎血脉的归附，主会为你欣慰。”
拉夫特·庞德略显尴尬，但为了博取信任，又或是为了赶紧送走麻烦，他强颜附和，于胸口勾勒倒十字架。
“赞美伟大的真实造物主。”
……
“对了。”
本要离开的克莱恩突然转身定步，他对已经坐在床边的庞德招了招手，对方紧忙跑了过来。
“还有一件事。”
什么……拉夫特·庞德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克莱恩夺了去。
下一刻，属于“魔鬼”的血瞳对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