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空想之龙的遗物
飓风、烈火、熔岩、雷霆、圣光，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尝试了多种攻击，除了偏向物理的直接手段，窃取、嫁接等技巧也被祂运用在了《格罗塞尔游记》那淡黄色的封皮之上，可面对一位天使的攻击，尽管是试探性的，这本看似普通的古物，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损坏，连一点白痕都没有！
“粉碎也不行。”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枯树一般的手指缓缓舒展，掌中无形的压迫自然消解。
“有意思。”
“这东西是谁找到的？”
以老态示人的“提灯天使”招呼特里斯坦凑近，挂在祂手腕上的昏黄提灯摇摇晃晃，晶莹、绵密的冷雾萦绕着微弱的光芒凝固，好似为提灯装上了一层罩子。
“一个自称‘冰山中将’的小辈，是知识的信徒。”
听了特里斯坦的回答，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没再多说，祂抬起手中的提灯，将那与几近固化的雾气纠缠在一起的昏沉光源，靠近了游记。
这是在干什么？
克莱恩左右看了看，发现不止自己，就连见多识广的特里斯坦和索罗亚斯德家族的公爵帕列斯，也或多或少显露出了疑惑。
我记得，那盏提灯来自于“诡秘之神”，算是对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的赏赐，也因如此，祂被称为“提灯天使”……
仔细打量着随光亮一并膨胀的雾气，将这诡异的寒冷造物，同古老殿堂内无处不在的灰雾比较，克莱恩发现两者大概相同。
“提灯天使”手里的提灯，和灰雾有关系？
是灰雾的衍生品，还是“诡秘之神”运行权柄的副产物？
总之，此刻克莱恩理解了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的动作。
既然天使的能力无法对《格罗塞尔游记》造成影响，那就再进一步，借助灰雾，借助“诡秘之神”恩赐的力量，看看能不能让这东西出现变化。
当光融入书册之下的影子，遥远处传来浪声，冷凝的雾气碎裂掉在地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紧忙收回了手。
有反应，这在祂意料之内，但反应是不是激烈了一些？
“提灯天使”目视着自己身份的象征，幽暗无光的眸子第一次闪过庆幸。
还好祂没有让两样东西贴在一起，否则，祂的直觉告诉祂，其中一件会直接碎掉。
可以确定，这本神奇的游记必定出自于更高的层次，甚至……
甚至是和主同级别的存在？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不可置信。
和“源堡”一个等级，蕴含的力量来自另一个源质？
不，所有源质都被封印在西大陆，灵界深处那座城市下流淌的，也不过“永暗之河”的分流，怎么会出现和源质有关的造物？
给独自思考，检查“四皇之战”前后记忆每一个角落的帕列斯一个眼神，主动补偿了历史投影现界时间的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拉着老伙计跑到了收藏室边角。
透明的黑纱从屋顶垂下，笼罩了两人，也屏蔽了一切窥探。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把自己的猜测讲给帕列斯，得到的却不是同样的匪夷所思。
“对，这也是一种可能。”
帕列斯呢喃道。
祂侧首目视摆在桌上的游记，视线在若有所思的特里斯坦和克莱恩之间游移。
“只有源堡和混沌海有切确的掌握者。”
一句自言自语，同时也是一次提示，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终于发现了盲点。
和独立游走的帕列斯不同，长期侍奉“诡秘之神”图腾的祂，在某些问题上其实思路已然固化，像刚才，明显是陷入了思维误区。
没错，这本游记内蕴藏的力量源头绝不可能属于源堡，可如果是造物主掌握的混沌海呢？
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无序浪声，那不正是混沌海的特征之一？
思路豁然开朗，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是混沌海，那的确能办到将数个不同时代的人和物集中在一个虚假的故事中，情节上跳脱和突兀的部分，也有了解释。
很好理解，《格罗塞尔游记》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不详，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本游记的主人一定遭遇了不测，后来无法再亲自编纂续写未完成的故事，失去了干预，游记中的力量只能以机械的形式，沿着已有的道路摸索前进，长期不见人为，力量本能下构建的情节，能遵守基本的逻辑，已经是相当难得的结果了。
来自混沌海，故事……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已有了答案。
“安格尔威德……”
祂叹道。
“没想到，误打误撞钓上了大鱼。”
“是有人亲手把这条大鱼挂在了我们的鱼钩上。”
帕列斯面无表情，但弗里德里希从老人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看出了愤怒。
和自己不同，帕列斯很关爱后辈，亦或说是后代，祂儿孙满堂，索罗亚斯德最鼎盛时期，更是出现过七八代同堂的盛况，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造物主之子亲手毁灭了。
人比人的确气死人……弗里德里希精明地没有选择安慰老友。
祂知道，帕列斯一辈子都不可能从“时天使”阿蒙那讨到公道，就像这次，帕列斯一样不能让游记的创作者付出代价，以弥补那个叫“莫贝特”的倒霉孩子，被吸入游记之中，失踪上千年，荒废于无声无息的人生。
“要过来吗？”
祂突然开口。
虽说祂无法帮助老友挽回最大的悲剧，但眼下随手可为的小事，祂是不介意卖个人情。
“不……”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字，却好似卡在了老人的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帕列斯的感性高呼着，和另一方代表理性的冰冷作对，而与现实粘在一起的理性，则充耳不闻，只以最冷酷的多线程，分析利与弊。
莫贝特·索罗亚斯德的生死镌刻在硬币两面，不幸的是，他遇到的并非二选一这般简单的，由命运决定的随性，他所面对的，是如履薄冰、一朝蛇咬后，战战兢兢不复纵容的曾祖。
“还是，不了。”
祂无法确定游记和混沌海的联系有多深，也无法确定，被吸入游记的人，还是不是本来的那个。
“也好。”弗里德里希撤销了半透明的黑纱，“序列越低，这方面反倒越不会遇到麻烦，我们的话，呵……”
不等走回桌旁，祂第一时间朝克莱恩两人招了招手。
“这本书可能和第二纪的‘巨龙之王’、‘空想之龙’安格尔威德有关。”那位占据了“观众”途径序列零的古神？
克莱恩不动声色地发出了惊叹。
怎么随随便便都能和古神扯上关系……
“那怎么说，先收回去，慢慢研究？”
特里斯坦提议道。
“不。”弗里德里希看向年轻的“诡法师”，“交给主定夺比较好。”
让“诡秘之神”来判断，好像是个办法……克莱恩顺着弗里德里希·查拉图的思路就要答应，正准备开口，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私心占据了上风。
他微不可察的改变了嘴型。
“我去询问主的意见，如何？”
他打算把游记带上灰雾研究！
当然，手里拿着古神的遗物，他肯定会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尽管在灰雾上，随便他怎么研究也不会惹出大茬子，但他还是会把“诡秘之神”喊出来。
毕竟真出了意外，免不了麻烦“诡秘之神”收场，与其什么也不吭，惹了祸再挨顿骂，不如先报备，拿出一副好态度，顺便申请更多的自主权。
这想法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很赞成。
两位天使没有意见，特里斯坦自然也不会有，在三人的注视下，克莱恩大大方方地展示起了登上灰雾，那边诵念福生玄黄天尊，边逆走四步的仪式。
随着仪式上升，无边灰雾与高耸殿堂占据视野，“诡秘之神”处变不惊的冷脸也出现了。
这位灰雾真正的主人，挥手按住了准备问好、汇报一气呵成的克莱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清楚细节。
祂招来游记，羊皮纸书册落入苍白手掌，厚重灰雾旋即飞来，把游记包裹的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良久后，“诡秘之神”手指叩响桌面，引来克莱恩目视。
“你可以进去玩一圈。”
用玩这个词，看来不会遇上危险……克莱恩祈祷“诡秘之神”没有春秋笔法，隐瞒小细节。
“您知道它的正体吗？”
克莱恩比较关心，这本书是不是蕴含特性。
“恩赐的产物，你也可以理解为特殊的污染。”
可惜，“诡秘之神”没有过多解释的欲望，说的云里雾里。
“这本书会按机制吸入外界的生灵，把被吸入者转化为故事的一份子，或是长期贴身接触，或是不小心让羊皮纸沾染了自己的血液。”
“总之，一旦吸入，除非杀死故事内那头所谓的‘北方之王’，否则就会一直被困在书内，永远无法离开书里的空想世界。”
“空想？”
克莱恩注意到，这词是“巨龙之王”安格尔威德称号的一部分。
难道说，安格尔威德之所以被称作“空想之龙”，是因为祂可以将幻想带入现实，甚至直接构造一个根据祂想法展开的虚假世界？
“‘观众’的序列一叫‘作家’，序列零叫‘空想家，”“诡秘之神”的解释依旧简洁，“你难道忘了白银城是怎么形容安格尔威德权柄了吗？”
“祂所想必将成真……”克莱恩低声复述，旋即明悟，“那是不是我杀死了‘北方之王’，故事完结了，这本书也就不存在了？”
在祂的逻辑中，“空想之龙”的权柄必然不是毫无限制，从有到无违背了非凡特性三大定律，像“北方之王”这样对标半神的虚构生物，其力量必然来自“空想之龙”，总不能是凭空出现一份非凡特性……
应该不能吧？
见“诡秘之神”久久没有回应，克莱恩忽然质疑起自己的猜测。
“书不会消失。”
果然，“诡秘之神”否定了祂的猜想。
“故事是次要的，书的本质是个封印，只要封印里的东西还在，它就会继续存在。”
说着，“诡秘之神”随意一抛，把书还给了坐在最上首的克莱恩。
“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用完后把它带回来，带给我。”
“您的意志即是我的意愿。”
起身行礼告退，回到现实的克莱恩把从“诡秘之神”处得到的，进入书中的办法说给了在场的两天使、一半神。
末了，他还特意询问了下怕列斯的意见。
“帕列斯殿下，您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吗？”
索罗亚斯德家主还以历史投影的形式出现，而非本体降临，已经说明了祂的态度。
“不用。”
帕列斯手腕转动，不知从哪偷来了两把椅子，把其中一把分给了旁边的查拉图。
最后看了眼并排而坐的两位天使，克莱恩耸了耸肩，招呼特里斯坦准备行动。
他不打算带更多的人进入书中世界，自然也包括莎伦。
对于书里的世界，虽然“诡秘之神”认为没有危险，但毕竟涉及到一位古神，且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连天使的攻击都无法对游记造成损伤，“诡秘”又说书的本质是封印，鬼知道以他这奇特体质，会不会一进去就触发“隐藏奖励”，不小心钓个大的出来。
“弄一点血到上面才能进去，听起来真瘆人。”
特里斯坦对着克莱恩笑了笑，动作却毫不犹豫，从隐藏在袖袍的独立空间中抽出一柄小刀，利落划破了拇指。
“我先。”
他把小刀扔给克莱恩，把血液抹在了游记的封面上。
不见任何征兆，特里斯坦凭空消失了，连带着“提灯天使”和帕列斯的投影，也出现了一瞬间的闪烁，全靠“提灯天使”的干涉，历史投影才得以继续维持。
“提灯天使”没说什么……克莱恩捡起桌上的小刀，在左手手背上比划了几下，幽黑的双眸里沉淀着平静。
他划开了手背，等到鲜血流出，依旧握着小刀的他，抓起游记，将血液均匀涂抹在了其表面。
下一秒，漫天风霜覆盖了整个世界，天上、地下，一片寂寥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