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揭开虚伪面纱
弄明白克莱恩不是找自己算账的，杰利·查拉图又坐了回去，单手摇晃着酒杯，神色古怪道。
为什么？克莱恩仔细思考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我平时接触的大多是男性？
他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困扰他的问题。
“你不会真的和大小姐闹矛盾了吧？”
见克莱恩不回话，杰利·查拉图眼孔微微睁大，带着一脸虚伪的震惊追问道。
“没有。”
克莱恩瓮里瓮气的哼了一声。
“嗐，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大小姐那个脾气，你多包容包容，理解一下。”
作为一名资深特里尔人，杰利·查拉图决定慷慨教导一下迟钝的鲁恩人。
“你我都清楚，她从小长大的那个环境，性格怪一些也很正常。”
“有时候，不一定是你说错了什么话，可能只是她单纯不愿迎合，或者不想把真实心情表现给你看。”
“这倒不是说她讨厌你、疏远你，单纯是小女孩的任性罢了。”
观察着克莱恩的神情，胆量慢慢回涨的杰利·查拉图试探举杯，引得克莱恩眉头微挑。
“来，碰一个。”
他自顾自地把酒杯凑到克莱恩那再次盛满的高脚杯前，轻轻一斜，发出叮的一声。
“你是没见过特里尔的伯爵、侯爵、公爵小姐们，嚯，她们任性起来，你要是见到了，只会觉得大小姐那点古怪的小脾气还怪可爱的。”
花花公子嘴里没好话，一贯保守的克莱恩听着杰利·查拉图没边的调侃，实在没忍住。
“莎伦的脾气哪怪了？”
一时间，他竟忽视了杰利·查拉图话里，已经将他和莎伦摆在了一边的事实。
“你了解过‘节制派’的吹捧的‘节制’的内核吗？”
特里尔自由学院社会学毕业的高材生，向二流廷根大学历史系毕业生表现着赤裸裸的优越感。
不过杰利·查拉图并不想在“节制”一题上纠结下去，他转而继续谈起了特里尔。
“说起来，大小姐也算是一位公爵小姐。”
“毕竟家主殿下没有直系血脉，大小姐作为家主的养孙女，运作一下拿到继承权，嗯，其实有没有继承权，都不影响她是公爵小姐。”
“在特里尔，别人称呼她也确实是莎伦·查拉图公爵小姐，虽然她很少参加晚宴、沙龙和舞会，一直很低调。”
“特里尔的公爵小姐大多是什么样？”
察觉到杰利·查拉图一直在兜圈子，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想当着他的面谈太多莎伦私人上的种种，克莱恩干脆也找了个别的方向闲聊。
“特里尔的公爵小姐？”
恍惚间，克莱恩仿佛看见杰利·查拉图蓝色眼眸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这个浪荡子顿时来了精神，都忘了放下酒杯，抬起手便要大讲特讲。
可他刚把两片较薄的嘴唇打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肩膀耷拉，整个人一下泄了气。
过了好一会儿，抿了口红酒的杰利·查拉图，才以一种干巴巴、平淡如水的语调，诉说起他认知中的公爵小姐们。
“她们都是天使，除了祖上、父兄败坏完家业的，大多都住在金屋子里。胭脂、口红、粉底是她们的底气，束腰、礼服、珠宝是她们的铠甲，家族的纹章和财富是她们最有力的武器，浑身珠光宝气的穿戴整齐后，便要奔赴名为名利场的战场……”
“不谈貌美还是平平长相，有了这三样，她们就已经是特里尔最难得到的天使，就像非凡世界中，很少有什么能威胁到天使，总是迎来我们这种下等人讨好和忌惮一样，当她们出现在某个交际晚会里的时候，其他人要么自行惭愧，要么几乎要忘了自己还穿着条裤子，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催情味儿，扑上去想舔上几口，无论男女。”
“当然，养‘天使’都是要代价的，你可以不是门当户对的公爵，甚至都可以不是贵族，但你一定要有钱。”
“1173年罗塞尔造反教会了那帮贵族一件事，血脉、名头、你的纹章有多复杂，这些在旧时代被奉为圭臬的东西，放现在都是扯淡，只有钱，金闪闪的路易才是永恒的王冠。”
“逃过了六月大清洗，及时和索伦家撇清关系，站队成功的贵族们，几乎人人都看到了这一点，他们和他们的儿子、孙子们，就变成了因蒂斯共和国第一代银行家和实业家的头领。”
“总之，想迎娶一位公爵家的小姐，最基本的底线就是你要养得起她。”
“她们为了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为了保证青春不在频繁的夜生活中早早流逝，再加上保证生活品质和体面不跌落层级，每年要花费将近两千金路易。”
“呵，两千金路易，换算过来在贝克兰德，也足够让一户中产家庭骄傲称道了，还只是一年的花销。”
一金路易能换二十费尔金，大概二十四费尔金能换一金镑，算上其他因素干扰，大概就是……一位公爵小姐在生活上的开销，就能达到一千六百到一千八百金镑？
吃金子吗？
杰利·查拉图的举例震惊了克莱恩。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对财富的敏锐本能扫出脑袋，又回味了一遍，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等等，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你动心的那个姑娘，不是个传统的永恒烈阳虔诚信徒吗？”
“而且听你的意思，你们好像还没来得及发生些什么，你就把她杀了。”
杰利·查拉图幽幽移来视线，盯着克莱恩看了几秒，终究没能动怒。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又似乎是认清了现实，层次的差距，决定了他不可能像还在廷根那会儿一样，有什么不满直接回怼，把心里的不满全部往外倒。
“我现在理解了，你很有自知之明，确实不太会和人聊天。”
就连抱怨，也是干巴巴的。
杰利·查拉图舒了口气，解释起原因。
“我毕竟是个特里尔人，一个屁股坐在特伦索斯特，有着帝国和因蒂斯双重国籍，而且在特里尔长大的，形式上的因蒂斯人。”“我也有年少轻狂，有天真烂漫，追求刺激和美好事物的时候。”
“最初那会儿，我还没意识到我到底背负了什么，和几个特里尔混蛋在城里瞎混的时候，也跟风追求过潮流。”
“就不允许我也有令人发笑，令自己伤心的混账事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克莱恩抿着酒水，不接话。
“行了，我和你扯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相比那群比魔女还会敲骨吸髓，折磨人精神和肉体的公爵小姐，大小姐已经够好了，你平时说话的时候动动脑子，大胆一点，说不定我还能在魂归灵界之上前，喝上一杯喜酒。”
“这对你也好，对大小姐也好，我还是挺愿意看到的，而且到时候家主大人肯定愿意拿出祂多年的珍藏，也算是让我开眼了……”
眼看话题渐渐跑偏，杰利·查拉图愈发不靠谱，话里有话，克莱恩不禁反驳道。
“这和查拉图家族有什么关系？”
他竟然没反驳杰利·查拉图对他和莎伦私人关系上的调侃。
“怎么没有关系？”杰利·查拉图耸了耸肩，“是家主收养了大小姐，祂就这一个‘后代’，对待大小姐比我们还亲，你要是和大小姐喜结连理，最高兴的就该是查拉图家族。”
“况且你不吃亏好么，大小姐长得又漂亮，也没有其他公爵小姐的臭毛病，自己又有能力，除了查拉图家族的名头和家主偷偷转给她的资产，她还背着‘节制派’的宣称。”
“运作好了，你不仅能成为天使，说不定还能混个高地大公的位置当当……”
话说起来越来越离谱，杰利·查拉图重新来了兴致。
“嘿，到时候，什么狗屁特伦索斯特，什么狗屁血族，查拉图-莫雷蒂联合家族，才是帝国内第一大派，这你都不动心？”
联合……克莱恩沉默低着头。
“你已经幻想起来了？”
杰利·查拉图在他耳边聒噪，撺掇着他叛逆之心生长。
“不，我没兴趣。”
谈起利益和利用，克莱恩本能的厌恶，只想敬而远之。
“哈，不愧是造物主的神使，主选定的眷者。”
对于杰利·查拉图刺耳的讥讽，克莱恩也没多大反应。
他摇了摇头，喝着酒，本来就不算好的心情，一下更低落。
“和你有差不多想法的，帝国内可能有多少？”
突然抬起头，他冷不丁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多少，有脑子的人应该都想过这种可能吧？”杰利·查拉图满不在乎道，“毕竟你一离开廷根，抵达贝克兰德，家主就已经在谋划该怎么把大小姐推进你怀里了。”
时至今日，杰利·查拉图也不想再隐瞒，虽然“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本人从未在任何场合说过，但他们家族内部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家主只有序列二，以后倒是有可能成为序列一，可真到了那时候，上面还有安提戈努斯，还有皇帝派，还有梅迪奇家族，想要再进一步，只能把心思放到你身上。”
“你说很多人，他们都是这么看我和莎伦的？”
克莱恩闷着鼻子，藏在边框眼镜后的幽黑在睫毛后闪躲。
“或许吧，可能性挺大的，我又不是‘观众’，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心思都读的这么清，天使们我也接触不到，反正我这个层级，还有一部分半神，应该都是这么看的。”
“你呢，你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没去理会杰利·查拉图跃跃欲试的目光，克莱恩捏着酒杯的手指发紧。
“那莎伦，她也是……”
“大小姐不是蠢姑娘，我们明面上都尊敬她，背地里再有不满也不敢冒犯，可这不意味她被众星捧月久了，就把一切都想当然。”杰利·查拉图道，“她一直牢记着她的出身，就连家主殿下，都有意识地疏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是精明人。”
看出了克莱恩到底在担忧，或者说顾及什么，杰利·查拉图想了想，直接点明了克莱恩一直逃避的情绪，试图把不确定的可能，变成既定的道路。
“你不必担心大小姐会不会因为你的热情，就怀疑你的初心。”
“大家一起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彼此是怎么样的人吗？”
“是，我们‘无面人’是从来便容易遭到别人恶意的揣测，他们恨不得把我们切成片，一寸寸分析我们表现出的每个态度和行为后是否藏着别的深意，可那样累不累啊，谁会一直抱紧着伪装，吃饭睡觉谈情都带着？”
说着，杰利·查拉图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漂在天上的散漫态度也回到了地面。
他回忆着自己的过往，语重心长道。
“有些事情，错过了便再没可能了。”
“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等你想通的时候，机会早就溜走了。”
“别老是怀疑自己，把无用的担忧和犹豫放下，你和大小姐两个人就是想的太多。”
“我理解你，你害怕你的真心剥开后填满了市侩和利益，可没有现实，人哪有追求浪漫的权力？”
“即使真心里掺杂了利益又如何，难道你们两个人现在各自追求的，不需要额外的助力吗？”
“你们看对方都还不错，结合起来又正好互补，何乐而不为呢？”
拿起酒瓶，出手将两只空了的酒杯倒满，自己拿了一杯，又硬塞进克莱恩手里一杯，杰利·查拉图示意消沉的“诡法师”碰一个。
“就以你的条件，哪怕抛开你眷者和神使的身份，光看你是半神这一点，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
“大小姐在清楚认识这一点上不输我。”
“你嘴上说着不行，脸上焊着礼貌和分寸两个词，可你的行动呢？”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挂靠到‘战争之红’下混资历，去前线消化魔药，结果你把我和A都拽过来，非要追着一个看不着影子的‘放纵派’疯子找，咬死了和‘玫瑰学派’做对，满脑子都在考虑如何帮悲惨的高地人脱离苦海……”
“哈，你这不是一直在逮着大小姐心理最薄弱的一点进攻吗？”
杰利·查拉图富有深意地微笑着，两只酒杯在空中相交，轻轻一碰。
“言行不一啊，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