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大宋林二虎

第486章 蕃官

军情紧急,虽然沿途总有各种闻讯而来的地方官员递交拜帖,希望能够给机会让他们好好地招待好高管军,但是他还是吩咐:一律不作任何额外停留,只在既定的驿站接受当地官员的孝心即可。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比前面的使者慢多少。

只是这一路的辛苦,确实是远远大于高俅原先的想像。即使是手下人努力更换了最宽的马车,又加了足够的软垫,最后只能躺在车厢里的高管军,还是对于这一路的颠簸,感觉到苦不堪言。

“童巨珰在这条路上可是来回跑了不止一趟啊!”高俅只能以这点来激励自己。

王厚提前得到了高俅一行到达巩州的消息,便连夜安排了一批迎宾骑手前去打探消息,一大早就开始一匹一匹地返回,并及时带回了高管军的行进消息。

直到午后,最后一匹骑手报信:高管军还有五里的距离,王厚便就请出童贯,带上熙州的主要文武官员,前往东城门口迎接。

众人站在城门口,东南边大道上的黄尘已经开始扬起,渐渐地开始出现了一支长长的车马队伍——高管军原本带的人并不多,只是沿途官员唯恐出事,都是各自派出地方军队进行接力护送,这次护送来的便就是巩州的队伍。

也是在临近熙州城五里的地方,高俅下了马车,骑上马,终于捱到了欢迎的人群面前。

“炎师啊!一路辛苦!一路辛苦!”童贯此时却是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披挂,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俨然是边疆大将的打扮,只是声音略显尖锐,而且他开口称呼的是高俅的表字而非官职,犹显两人关系之亲密。

高俅出京时披过一次铠甲,上路之后就恨不得一路躺在车里。进入陕西便就见了落雪天气,此时穿着的是臃肿的皮袍,总算能将瘦削脸上的疲惫之色稍稍遮掩几分。

不过,在看到出来迎接的童贯等人,他还是远远地就下了马,然后快步上前,先是与童贯、王厚两人热情地见礼,转而才与众人感慨道:“若是不自己跑这一趟,实在是不知道童景福与各位前线将官为国征战,如此地艰苦不易,高某甚是佩服啊!”

高俅口中所称的童景福,乃是童贯去年新获的宦官高级官称景福殿使,尊贵无比。

童贯背后虽对高俅此次前来抢功很是不爽,但在人面前功夫却是做得十足:“炎师万里迢迢,自京城来此,同样是一片忠心赤胆,吾边境数十万西军将士,闻之无不欢欣鼓舞!”

两人做完表面文章,大家便一起相让着往城中走去。

当晚,熙州衙门灯火通明,为高管军的接风宴办得是热闹非凡。

此地的酒宴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的豪华精致,但是却胜在山珍野味不少,还有此处早已流行的西凤佳醇,大家交杯换盏,气氛热烈异常。

在酒宴之前,高俅已经宣读过了大家早已知晓内容的圣旨,并纷纷高颂天子的英明决策,然后又相继转化为在酒宴上轮番互敬。

实际上,熙河兰会路的将官们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早就在私底下猜测着新来的高管军与童大帅之间会是什么关系?在向来派别林立的西军体系里,能否站对位置,也是相当重要的能力!而一旦站错,往往会比哪里都不站要糟糕百倍。

只是今天的接风宴上却看不出什么苗头,童大帅与高管军,一直都在强调当年京城里亲密无间的关系,不断地惺惺相惜,看不出一丝的不对劲。

高俅虽然长得高瘦高瘦,尤其在一帮膀阔腰圆的西北军将中间,显得非常地单薄,但是他的酒量却是很令众人开眼。今天他又是主角,先是主桌上童贯、王厚等人的相互敬酒,然后便就是各位属官、底下将领的轮番相敬。高俅却都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直到有些陪酒的军汉都已经喝得耳红目赤了,高俅依旧还是面色如常,王厚也开始不由地夸赞高管军海量,殊不知他却是在京城里多少坛的一品天醇酒练过的。

酒过四五巡,高俅起身要去解手,王厚环视周围,发现众人喝醉的甚多,一时没有看到可用之人,正在犹豫,突然角落里站出一人,操着略有点生硬的汉话道:“帅守,就由卑职伺候高管军吧!”

王厚定睛一看,这是个蕃将,名叫高永年,现正任知岷州、兼兵马都监,这次也是因为青唐叛乱事发,紧急召至熙州听用,今天组织为高俅接风,也就都一并叫来。王厚见他似乎没有喝多,便点头让他带路。

高俅解完手出来,这才仔细看了看低头守在一旁的高永年道:“刚才听王帅守说,你也姓高,与某是本家?”

高永年听得高俅善意甚重,立即激动地回道:“回禀管军,小人本是河东麟州党项人,父亲受天朝感化归附,蒙恩赐得高姓,不敢乱攀本家。”

“哎!无妨,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都说上阵父子兵,你我若是同上战场,那定是同心同德、患难与共的高家子弟。”这高俅原本就是待人平和,极善笼络人心,此时借着酒劲多说了几句体贴的话,竟然感动得高永年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小人现在岷州,地处偏远,久无战事,此次来熙州就是想请命为国效命。如蒙管军青睐,小人愿以贱躯甘为前锋开道!”

高俅来西北前也做过一点功课,知道这个高永年所说的岷州,比河州更南,说得好听是个州,而实际无论是从人口、赋税,都比不上内地一个县、甚至是一个乡,所以才会让高永年这样的蕃将去任知州兼兵马都监。

按理说,大宋一贯十分提防对蕃官蕃将,既担心他们的忠诚度,也忌惮他们背后的部族势力,所以基本不会授予蕃人以知州、都监这样的实职官位。甚至在同等或稍低官阶的情况下,明确汉官仍高于蕃官。

不过,高永年却不同于那些出身蕃部首领的世袭官员,他早早就离开了麟州部族,完全是凭借自身的军事才能与军功逐级晋升,才正式进入了汉官序列,而且还能利用他通晓蕃情的特长,为宋朝抚纳部族势力、征募蕃裔兵士。所以,传统的限制条件就不会用在他身上。

此刻的高俅也得出结论:高永年能做到知岷州的位置上,说明他的军功不低,而且一定善于打仗。但是如今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任职,这次还捞不到仗可打,则说明他并不受童贯与王厚的待见,这才想办法找机会来接近自己。他倒是初来西北,手头缺少可用的人,关键的时候提携一把,好过事后的各种拉拢。

所以,高俅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位身强力壮、头发略卷的蕃将汉子,点点头道:“本官明日就将南下河州,这过去的路上,高将军一定十分熟悉。如果可以的话,本官就去向童大帅讨个人情,麻烦将军引个路如何?”

高俅这便就是接受了高永年的效忠,一下子让高永年激动得连连说好。

待回了席面,高俅便顺口问起了高永年此人。童贯本来就不喜这个蕃将,他的手下能用的武将多了去,也就乐得做个人情,正好让高俅把他从熙州带走。

王厚倒还热心推荐了一下:“高管军问的此人倒是正好,此前平定青唐时,高永年就是当时的蕃兵总前锋,沿途路线、地理人情都算得上熟悉。这次收复青唐之战,正好可以让他从岷州再调些蕃兵,帮管军在前面开道拔卡,的确用得上!”

次日一早,高俅便以战事要紧为由,直接就向童贯、王厚辞行南下。

而这次正好由高永年带的蕃兵一路护送,倒也省得熙州再另派他人。

河州那里的刘仲武自然也是提早知道了前来的高俅,为表示重视,已经提前派出了迎接的队伍,就在高俅一行离开熙州没多远的地方就遇上。

刘仲武知道高俅是个重情重义,善待故人的性格。高俅最早在苏轼门下任过小吏,所以就算是蔡京坚持打击迫害所有的蜀党,但只要是苏门后人,包括秦观之子秦湛,都能得到他的善待与极尽可能的帮助。包括在赵佶让他们商议对秦刚的处理态度时,蔡京、童贯都建议直接定为谋逆大罪并公开惩之。但高俅却指出此事关系到元符太子,一力说服赵佶采取了隐匿不表的态度。尽管不少人向皇帝埋怨高俅过于看重个人私情,但是赵佶却反倒是十分欣赏高俅的这一秉性。

所以刘仲武派出迎接的带队人是河州兵马副都监李二铁,正是秦刚当年从保安到环州的亲卫队队长,之间也曾多次护卫秦刚往返京城,算得上是高俅的一个旧识熟人。

当年秦刚离开陕西后,大部分绿曲兵都随赵驷留在了这里。无论是种建中开始专心打造的种家军,还是后来折可适来到环庆路改造训练的新折家军,包括后来王厚自己手下的王家军,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这些绿曲兵的巨大价值,纷纷许以特别饷银、优厚官职,竟相聘用。其实这也正是秦刚将他们留下的真实意图。

绿曲兵中的十几个队长,包括后来童子营里的军事课学生,如今在陕西各路,都已经成了各军伍中的骨干。他们所缺的,只是像刘法、苗履、刘仲武等人的做官资序,但却是真正改变了如今西军的主要作战战术与精神面貌。

李二铁是赵驷的心腹,更是绿曲兵的老人。赵驷受伤回京,再去筹备水师之后,他便基本上成为了绿曲兵在西北的主要核心。

李二铁明白自己的核心责任是什么,所以他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个性,既没有与风头正健的王厚走得太近,也没有过度依附这里任何一个边帅。因为一直要照顾那些过于年轻的童子营武学学生,所以他自己的晋升之路并不是很快。直到去年,才升到正八品的大使臣序列中内殿承制,被派到河州这里担任兵马副都监,做了刘仲武的副手。

不过,老绿曲兵讲究的却是出身,即使有人做到了更高的诸司副使,可只要见到了神居水寨出来的李二铁,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铁哥”!

果然,见到李二铁的高俅非常兴奋。之前见过的童贯毕竟算是上官,后面见到的地方将官,都如高永年一样对他多有巴结。唯有这时,才算是见到了正儿八经的旧识,说起话来,也是多了几分的精神气。

接到了高管军,李二铁同样每隔十里放回一匹快马,去河州向刘仲武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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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州到河州的距离不远,只是道路曲折难行,大队人马一直行到了天色将暗之际,这才远远地瞧见了城墙。而此时的刘仲武已经率领所有的部下,出城十里相迎。

到了这里,高俅便算是完全到达了自己的地盘,从现在开始,他便成为了皇帝的唯一代表,监督着边境大将的所有军事行动,并有着最终的决策与改变之权!

各种繁琐的迎接拜见礼节按下不表,最后刘仲武还是将高俅请入正厅,并留下了李二铁以及这次一同前来的高永年,共同商议接下来要开展的大策方略。

高俅路上虽然也向李二铁及高永年询问了不少青唐人的现状,但是他清楚自己不懂兵事,便直接对刘仲武道:“刘合使熟知边事,又是此时陛下钦定的陇右之战主将,接下来如何部署行事,可有个大致方略?”

“高监军乃是运筹帷幄之不世帅才,从京中而来,定然也是怀揣致胜之秘诀法宝。只是既然一起议事,那便由刘某抛砖引玉,也算是先向监军汇报一下当前的战前情报。”刘仲武既知现在这个场合无须过分客气,同时又把这段开场白说得滴水不漏。不仅让高俅听得满意无比,就连跟着来听的高永年也在感慨:汉人果然都是玲珑心肠,谁说武将粗鄙,刚才刘将军这几句,便是他们蕃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刘仲武就指着案前的地图,细细介绍了这次青唐人反叛的始末与现状:

陇右都护府现辖三州,即由鄯州改名的西宁州、湟州与廓州。此地高寒贫瘠,若是驻守太多军队,当地必然供养不起。所以在湟州与廓州各只有百余官兵,其余都是归附的青唐族兵,只有西宁州留有五千精兵,一是都护府守军;二是可弹压下面各地的机动力量,哪里敢行不轨,便就会遭到严厉镇压。

也许是青唐人老实了太久,而且去了京城的末主陇拶被赐名为赵怀德后,一直乖顺无比,回到西宁州后,也是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傀儡位置,从不多说话也不多行动。

倒是接了王厚之任的王舜臣在那里待久了后,就浑身痒痒惦记着找寻军功。此时,积蓄国力已久的西夏人便策划了西宁州以北地区的一个党项部族的假投靠,王舜臣相信了,便带着西宁州的所有兵力前去接纳,结果却被西夏兵困在了仁多泉城。

“王都护可否会有危险?”高俅问道。

“王都护带去的可是五千精兵,西贼只是突袭后把他们阻在了仁多泉。再加上后来大雪封山,就算是突围了也无法在今年赶回去了。西贼恰就是想把他们困到明年开春后。”刘仲武解释道,“正因为王都护的精兵全部带走又被困住,所以陇右三州就压不住青唐人了。这赵怀德趁机在西宁州宣布恢复本名,重建唃厮啰。这陇右各地,也就一下子都叛了!”

“刘将军以为,这仗该如何去打?”高俅继续问道。

“以某之见,陇右三州关键只在西宁州,湟州是其前线,廓州其实可以先不理会。先收复湟州,便直接去攻西宁州,只要攻下这里,把赵怀德抓了,陇右便就定了。所以这一战只需打两仗,湟州一仗、西宁州一仗!”刘仲武胸有成竹地说道。

“某将以为,陇右收复之战,最大的对手并非是那些青唐贼子,而是眼下的严寒天气。”看到高俅的征询眼光看来,李二铁也开口道,“陇右那里都是比现在还要难行数倍的山道。而且此时已经有半数盖雪,再过一个月,恐怕就都是雪道了。大军推进,最重要的就是军粮、辎重能否跟得上?此次陕西可是两线同时作战,熙州那里一定是谋划着如何东出北上,所以物资都可能会优先保障那里!”

“正是!”刘仲武有点忧心地说道,“这一月以来,我已设法动员河州一地所有的民夫,但是这里人口稀少,又多是蕃民,只恐力不能及啊!”

高俅听完之后却是哈哈大笑着问道:“你们可知,之前平定青唐之役的后勤粮饷是谁负责的吗?”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便就是今天的胡直阁嘛!”

“此次离京前,我便专门拜访了胡直阁,他同样是讲了你们刚才所说的道理,但同时也给了我秦凤商行的联系人,并且还给了我昔日进入青唐的沿途兵站与图。所以,前面在经过凤翔府时,我便让人拿着我的名帖分别去拜访在那里的秦凤六大商行掌柜,估计不出半月左右,他们都会过来!”

一直只听不语的高永年立刻开口赞道:“啊呀,如果是能够请动这些掌柜来运送辎重,自然好过民夫百倍。不过当年记得是胡直阁自己不计成本地推进才算成行。如今胡直阁不在这,那六大商行掌柜也都是些无利不起早之人,若要他们出全力也不容易啊!”

高俅这才得意地说道:“那你们当本监军是空手过来的么?这次离京陛辞,陛下专门赐了空白官告两百份,大宋各地通用盐引、茶引各百张。所以,我让人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诚心配合,本监军不吝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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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另三人先是一惊,竟都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刘仲武喜道:“也只有高监军能得陛下如此看重,又能拿得出如此的手笔!有这些保障,又有胡直阁的妙计指点,此战何愁不胜?!”

李二铁掐指算了算时间补充道:“如监军与知州所言,商行之人半个月后能到河州,我们就正好利用这个入冬时节进行军粮物资的筹集,等到明年开春之际,便是可以全线兵推过去的最佳时机!”

“哦?”高俅却是皱了皱眉,“要是再等三个月才出兵,朝廷怕是交待不过去吧?”

“这有何难?”高永年正好有机会可以自己表现,赶紧说道,“下官手里都是熟悉那里地形的蕃兵,对军需粮秣依赖也很低,在此三个月中,便由下官派出精兵小队,四处出击,也能攻克一些零散的军寨镇堡,这样战绩同样可以先报回朝廷!”

“甚好!”

随着高俅在河州东路军大营住下,刘仲武等人越来越庆幸遇上的这样一位监军:

生活上有些奢侈要求,其实也不算什么事,而高监军在河州城有了一处确保温暖并有使女歌舞的屋子后,便几乎不再干涉任何具体军务。

而高监军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做,就在他那歌舞不绝的屋子里,前来拜访的商人们,看到了白纸黑字的官告与茶引盐引之后,立刻绝对信服地回去立马开始组织货物运输。

高监军这个人,的确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