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糖期货
清水信次站在楼梯上,握紧双拳给自己鼓劲,马上他就要面见大人物松永商社的会长松田芳子,他有点紧张。
松田芳子是他熟知的大人物,从一个普通女人成为松田组一代目松田义一之妻,又在松田义一死后扛起松田组的大旗,松田组陨落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摇身一变成了松永商社的会长。
从信贩业务开始,逐渐进入投资和不动产领域,接着又是业外人士一无所知的走私业务,同三口组、大大阪商社合作,几乎垄断了东洋的大宗商品走私。
而走私业务和他清水信次息息相关。
他出生于三重县津市,从小跟着经营杂货铺的父母在大阪生活,1944年被征召入伍,被派往中国担任特别战斗研究员,负责教授同他一样被征召的炮灰徒手格斗和剑道。
在中国没待几个月,又被调回本土,成为特攻队的一员,即一次性炮灰,高呼板载,发起猪突冲锋,运气不好被机枪突突,运气好拉几个垫背,总之只要上战场必死无疑。
他运气不错,即将被送上战场时,广岛的广播里开始播送《好运来》,战争结束,身为没有上过战场的征召兵,战争罪轮不到他。
他回到大阪,在黑市上贩卖食物为生,要知道1945年、黑市、贩卖食物,这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就意味着暴利,不到一年时间,他有了一间店铺,他开始销售从东京阿美横町占领军手中购买的走私货物,并且在往返于东京和大阪之间时,开始直接与盟总做生意。
去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他只身前往东京,因为他预见到贸易增长将导致物流需求增加,他通过进口菠萝和香蕉赚取利润,并在业务运营当中,认识了陈杏村及陈杏村次子谢哲信。
他目前的生意主要是两大块,走私和灰色贸易,而这两块生意都要仰松田商社的鼻息,若是松田芳子不让他吃饭,他立马没有饭吃。
现在,松田芳子要见他,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泼天富贵还是大祸临头,台阶只剩下四五级,走上去轻如鸿毛也重于泰山。
良久,他鼓足了劲,终于迈开脚步。
只是两三步,他便看见了空旷的办公室,一组办公桌围成一个大大的月牙形状,拱卫中间的大班桌,一个女人坐在大班桌前,低着头全神贯注翻阅文件。
仅仅惊鸿一瞥,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女人,新兔纱月。
“阁下是清水社长?”
新兔纱月的出现过于突然,吓了清水信次一跳,他快速安抚自己乱颤的心脏,微微鞠躬道:“哈依,我是清水信次。”
“请跟我来。”
新兔纱月带着清水信次来到大班桌前,轻声对松田芳子说道:“会长,清水社长来了。”
松田芳子闻言,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向清水信次,露出淡笑,“清水社长,请坐。给清水社长泡一杯平水珠茶。”
“哈依。”
新兔纱月鞠躬离开,清水信次在松田芳子的对面正襟危坐。
松田芳子靠在椅背上,和煦的目光一直放在清水信次的脸上,凝视了几秒钟,她缓缓说道:“清水社长,我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不敢,不敢说帮忙。”清水信次连连鞠躬,“松田会长需要我做什么,请吩咐。”
松田芳子摆了摆手,不让清水信次再多礼,“我有一个合作伙伴,从今年开始进行对日的水果和茶叶贸易,恳请清水社长给我一份薄面,和我的合作伙伴见一面,听一听对方的条件。”
“哈依。”清水信次再次一躬鞠到桌底。
正在此时,茶水被端过来,松田芳子示意,“清水社长请品茶。”
闻言,清水信次拘谨地将茶盏端起,送到嘴边闻了闻,随即呷了一口,顿时,一股说不上好,也不能说坏的茶香入喉,但他对茶的品质却非常满意。
珠茶本就是绿茶中的低端茶,平民的口粮,同高端茶不能比较,他喝的这一盏相比以前喝过的珠茶,要好上许多。
“清水社长,你觉得茶怎么样?”
“非常不错,中味略带一丝苦涩,回味有甘甜,珠茶中的上品。”
“清水社长,如果你和我的合作伙伴合作,拿到的珠茶就是这种品质,但价格会比你想象的低,而且你会成为唯一合作伙伴。”
清水信次瞪大眼睛道:“真的?”
冼耀文和陆雁苏聊完了正事,依然站在窗户前,手里捧着小碗,用匙羹舀着茶汤品茶。
品了两匙,冼耀文说道:“我只能尝出这个茶不算好茶,特点说不出来。”
陆雁苏将小碗放于窗台,“我也尝不出来,但有人可以,永光公司有一个女茶师姜山妹,不仅制茶的水平很高,舌头也很灵,我想把她挖过来。”
“好挖吗?”
“不太好挖,姜阿新的姜家是新竹北埔的望族,茶农的利益和永光公司捆绑在一起,姜阿新这个人待茶农比较厚道,声望很高。”
“姜山妹的父母也是茶农?”
“嗯。”
“对人才不要吝啬,只要姜山妹值得,条件给高一点无所谓,比方说给她一辆专车,有司机接送她上下班。”
陆雁苏莞尔一笑,“姜丽芝的座驾是一辆日产70型轿车,还是和姜阿新共用的,要不要比她更高级?”
“你呀,多接点地气,乡下人有几个能分清轿车的好坏,更高级的有什么用,跟大小姐一样,效果是最好的,拉上姜山妹全家,绕着北埔慢慢转一圈,让她父母出尽风头。”
冼耀文拍了拍陆雁苏的手臂,“人活一张脸,这一点在乡下人身上尤为明显,为了面子,他们可以付出很多,给够待遇,再帮着涨脸,别说只是厚道,就是活命之恩也能把人挖过来。”
陆雁苏若有所思道:“面子也可以应用在收茶叶上?”
“茶农苦茶商久矣,伐无道,诛茶商。”冼耀文讥笑道:“厚道,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收购价比永光高一线,让茶农知道姜阿新在东洋的生活过得有多奢靡,之前支持永光的茶农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愚弄,一怒之下敢把姜家和永光砸了。”
陆雁苏蹙眉,“这里是台湾,搞农民暴动行吗?”
“这要看你怎么解读。”冼耀文摆了摆手,“算了,不多说,中丰公司只是在台湾收茶菁,并不深入茶叶行业,对付永光是杰克的工作,你还是多关注香蕉和甘蔗,早点搞定蔗糖出口配额,赶上这一波行情。”
“今年大陆蔗糖的预估产量最多40万吨,能用来出口的数量不足5万吨,我们有必要冒险吗?”
冼耀文在陆雁苏的翘臀上拍了一记,“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不要光知道惦记男人。”
陆雁苏娇嗔道:“谁惦记男人。”
“没惦记男人,你不应该没关注古巴,今年古巴很不太平,学生运动、工人罢工频繁,蔗糖肯定会减产。主要市场美国不仅没有提高进口配额,反而比去年有所下降,预算350万短吨,实际进口可能会更少。
古巴和苏联眉来眼去,签订了易货贸易合约,以石油、机械换糖,避免美元结算。
苏联的手伸到自己的家门口,美国怎么可能坐视,肯定会做点事情,不让古巴糖卖得那么舒心。一旦古巴糖出口量降低,因为需求增加而上涨的国际糖价可能迎来暴涨。”
冼耀文又给了陆雁苏的翘臀一记,“我的5%分红女孩,如果糖价比去年翻一倍,你自己算算我们能赚多少。”
“大陆5万吨是400万美元,台湾如果能拿到10万吨配额是800万美元,除掉一半……”
冼耀文笑着啐道:“想得美,至少要分出去六成。”
“四成就是480万美元,的确不少。”陆雁苏算完,眉开眼笑。
冼耀文摇摇头,“你少算了。”
“哪里少算……”陆雁苏话一出口,马上反应过来,“伦敦白糖期货和纽约原糖期货?”
又是一记,冼耀文淡笑道:“做大宗农产品贸易,若是不懂套期保值,早晚有一天要上吊。凯恩斯的《货币改革论》、约翰·希克斯的《价值与资本》,还有斯坦福霍尔布鲁克·沃金教授发表的论文,请加入你的阅读清单。”
陆雁苏点了点头,“我们下一步要做期货?”
“我已经动起来了,给你几天时间补补脑,下次同你倾工作,唔好似戆居,懵闭闭。”
“围头佬,讲围头话啦,讲乜白话。”陆雁苏啐道。
冼耀文呵呵一笑,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办公桌上的传真机发出响声,滋啦,滋啦,几秒钟就停下来。
陆雁苏过去扯下传真纸,瞄一眼便走回冼耀文面前,亮给他看。
冼耀文瞅一眼,纸上只有一个单词“doe”。
“这两天我要再飞一趟东京。”
“去吧,这里有我。”
等到三点,依然不见杰克·佩里回来,冼耀文离开金海,前往太子企业。
路过怀特公司时,透过大门往大厅瞅了一眼,说来凑巧,这一眼正好瞧见迎面走来的琼,而且,对方也看见了他。
琼的打扮和之前判若两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细细的眼镜链垂挂着,随着步伐飘荡,上身一件暖黄色的格子衬衣,下身一条铅笔裙,人看起来既知性又时尚。
冼耀文冲琼颔首打招呼,然后站在原地,等着她过来。
谁知琼指了指手里的文件夹,又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接着变换手指,比了数字六。
冼耀文再次颔首,表示明白,随即迈步掠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