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圣人之道
“侯爷?侯爷!”
“嗯?何事?”
刘章抬头看向开口之人,眼神之中分明是大梦初醒时的恍惚,也不知是人老了还是之前的争论太过无聊,这位爷竟然站着睡着了!
不过这都是刘章自己的问题,是仪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反而冲着刘章扬了扬下巴道。
“卑职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朝会已经结束了,司马丞相还在等着侯爷呢。”
“哦……”
刘章环视了一周,忽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既视感,偌大一个太极殿,此刻除了眼前的是仪与殿门处似笑非笑的司马懿,就剩下几名内侍在不时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偷偷张望了。
“有劳子羽(是仪表字)先生提醒了,不过既然今日朝会已毕,那老夫也告辞了。”
刘章有些慵懒的冲着是仪拱了拱手,便准备随司马懿离去,然而就在这时,是仪忽然出声道。
“侯爷且慢!”
“嗯?子羽还有事?”
刘章扭头看向是仪,而后者则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刘章施了一礼才道。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侯爷,不知侯爷可否迁延片刻?”
“嗯……”
刘章略微打量了一眼是仪,随后点了点头,道。
“请教之言不敢当,子羽若有疑惑请讲便是,但有老夫所知,你我在这太极殿上互为借鉴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既然如此……”
是仪拱了拱手,随后正视刘章开口道。
“侯爷今日于朝会之上,真可谓是昏昏然、茫茫然,不知所以又不知所谓,在下斗胆一言,侯爷可知在我大魏堂堂朝会之上,如此行径乃是有失国体之威仪乎!?”
“嗯?”
刘章眨了眨眼,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起来刘章有个很好的习惯,喜欢观察周围的所有人,继而可以根据对方的细微之处来判断其他人的隐藏在深处的一些东西。
而到了这辈子,其更是因为在暗中执掌大局,故而在暗卫系统的协助下,平日里收集了大量人员平日里的事迹,尤其是朝中的官员以及长期活跃在侯府周边的人员,更是刘章平日闲暇之余手中拿来消遣用的东西。
而眼前的是仪,在刘章的印象里,固然不算是个城府深重之人,但也决计不是什么热血冲动之辈,那么……
刘章抬头环视了下四周。
嗯……很好,至少大殿内的内侍并没有那种“举杯为号,诛杀反贼”的架势。
也就是说,这是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自发做出的一种行为,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刘章微微一笑,道。
“国体?威仪?子羽兄这样说的话老夫可就有些不明所以了,今日老夫在朝会之上一未出言阻挠国家政务,二未开口指责任何人与事,何来有失一说?”
是仪闻言,摇了摇头,道。
“侯爷也是饱学之士,虽鲜有来朝中与会之时,但也该明白,这朝会之中议的皆为国家之要务,天子临朝,百官朝拱,侯爷却在此等场合做出昏昏欲睡之状,此难道不够失仪之罪乎?侯爷此举,置国家的体统如何物!又置天子的威仪如何物!”
说到这里,是仪冷冷一笑,道。
“呵呵!天子与太后念在侯爷于我大魏居功至伟且年事已高不忍责问,难道侯爷不该自行反思一二?如今天子与太后更是欲设宴请侯爷入宫共叙亲旧,若侯爷自觉无法遵守宫中的规矩,不如早早回绝了天子,以免一世英名落得个欺君罔上的下场,如此不但能免去侯爷自身的一场灾祸,亦可使我大魏天子免受打杀功臣之过也。”
“咦?”
刘章抬头深深的看了是仪一眼,心中不由得暗道。
“适才走神太过严重了,竟然漏掉了如此重要的信息,不过这是仪……竟然冒着被责问的风险,刻意出言阻止老夫,倒是如暗卫们传来的生平事迹一般,的确是个心中颇有正义感之人……只不过……”
刘章脸色一变,神色倨傲的看向是仪,冷笑道。
“仪态?宫中的规矩?老夫自二十岁上下出山辅佐武帝(指曹操,魏朝立国之后追谥曹操为魏武帝)之初,便一直都是如此,如今仔细算下来,老夫也算是这大魏朝的三朝元老,数十年间先助武帝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后又助文帝(指曹冲)抚定四方。”
“论功论德,如今这天下谁人敢站出来指摘老夫?论辈分,当今天子也要尊老夫一声姑丈!若仔细论起来,老夫本就不擅早起,此乃天下皆知之事尔,然而老夫一把年纪还来关心国家之政事,当今天子不曾体恤老夫,还要因些许小事指责怪罪,是侍郎,难不成这便是你口中的道理?”
“还是说……”
刘章冷冷的扫了是仪一眼,低声道。
“先帝故去之际,选了个毫无容人之量的草包来继承大位,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你觉得老夫会坐视那样的一切发生么……”
是仪开始的时候还听得一脸惋惜与无奈,然而当刘章说到最后,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江东老臣直接瞪大了双眼,随后咬着牙开口道。
“看来是在下多言了,不过以侯爷之功绩,便是身后争一争那圣人之尊位也并无不妥,又何苦要以千金之躯故步垂堂呢?”
“圣人?尊位?呵呵……”
刘章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面色一肃,继续道。
“所谓圣人,初至人间之时,何异之于旁人?无非亲历世事之残酷民生之疾苦,而后苦思欲解之于非难,古有伏羲者不忍世人食无以存,故不以一家之私欲,授众以渔猎耕织之法,故世人以王之,而后人谓之曰圣。”
“又有炎帝者,睹世人常误食毒物而病而亡,遂亲尝百草以验万物之毒性,故世人亦王之,后人亦以之为圣邪。”
“而儒生尊孔丘者为圣,却不闻盗跖与孔丘之言否?儒生皆效孔丘之行,岂不见世间君子千万,何以孔丘之后儒门再无圣人出?”
“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史记》中言: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然先圣又有何人不曾亲历险境?且不言上古先贤所历之险,便是孔丘亦曾不惧艰险游历诸国。”
“是以儒门所谓君子之道,便只修得出君子,却修不出圣人。”
“故圣人之道,体民生之疾苦,思政略之弊病,而后发宏愿以天下安而自安,无私、无畏、无惧,建功于当代,遗泽于万世,而后后人念其功,而以圣之名颂之,如此方为圣人之道也!”
说到这里,刘章看向是仪,微微一笑,轻声道。
“汝惜老夫之危,又怎知此非老夫之所求邪……”
言罢,刘章不再理会呆立在太极殿中的是仪,转身之际摆了摆手,与司马懿会同一处,缓缓消失在了白玉长阶之上……